品读海龙囤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钟金万    阅读次数：19858    发布时间：2020-06-18

当贵州遵义海龙囤与湖南永顺老司城、湖北唐崖土司城一起成为世界文化遗产后，我对播州的土官制度（包括土司制度）更有兴趣了。这不仅仅是因为“思播田杨，两广岑黄”（谚语），也不仅仅是因为“播凯之乱”、“平播之役”和“改土归流”，还因为“杨端率八姓入播”“与罗氏共同执掌播州”，“杨粲创建播州盛世”、“杨汉英11岁掌政”，等等。

虽然在播州杨氏725年的历史长河里，“凯播之乱”和“平播之役”最为惨烈，但是播州土官制度的形成及其辖区的变化，特别是杨端的原籍及族属，播州杨氏与罗、穆二姓的纠葛，杨氏土官（包括土司）衙署的迁徙与驻地，杨贵迁之后的播州杨氏是不是杨家将的后裔，杨保这个族群与播州杨氏土官（包括土司）的关系等等，更催我去古播州一探它的神秘。

由于才疏学浅，加之资料有限，只能根据已经掌握的一些材料，去进行一些立足于时代的个人推断，但愿不要贻笑方家。

一

公元13世纪，逐渐强大的蒙古军队先后消灭西夏和金国后，与南宋开始正面冲突。元兵采取的谋略与计划是由西而东迂回包抄南宋的“斡腹”，使川、黔、渝一线成为首冲之地。

南宋宝祐四年（1256年）五月，罗施鬼国遣使通报思、播两地土官，说元兵已经屯集于大理国，将取道西南，进兵罗鬼。于是，南宋皇帝决定拨银万两，让思、播结盟抗元，以罗鬼为援。

元军大将兀良合台带兵出大理东征，进攻滇东、罗鬼，播州向朝廷告急。播州安抚使杨文据实申奏朝廷，皇帝十分忧虑。同时，杨文深知恶战在即，已经在播州境内筑城堡、设关险、储军粮、造兵器、选人才，派探子四处侦察敌情，作好了全面战争的各种准备。

南宋淳祐五年（1245年）春，朝廷派遣节度使吕文德到黄平及思、播协助部署防御事宜，指导建关溢、囤栅粮。同时，皇帝还特派思州驻扎御前忠胜军副都统制前往播州，共筑边隘备防。不久，皇帝再次下诏：给银万两，送思、播二州作为军费。据《遵义县志》载：宝祐五年（1257年），杨文始建海龙囤。

四川节度使吕文德与播州路（相当于今天的省级行政建制）都统制、播州安抚使杨文详细研究了抗元作战方案，决定利用播州险要地形，“置一城以为播州根本”。

此前，杨文曾考察过播州境内形胜险绝之地，早有在龙岩山建筑龙岩新城（即海龙囤）的打算。同时，吕、杨二人还集思、播劲旅，进入今播州区西境，以罗闽河、偏岩河（故称渭河）为池，于二河西岸构筑起二道军事防御工事以阻击元军。

1277年杨邦宪以播州、珍州、南平军地降元，海龙囤已经建成二十年了。也就是说，海龙囤建成后20年，南宋王朝才覆灭。1600年，播州土司杨应龙用4年时间动员军民加固重建的海龙囤，遭到24万官军洋枪土炮的猛烈攻击，经过49天的昼夜血战，成为如今的断壁残垣。

按理，合川钓鱼城的相对高差与筑城技术跟播州海龙囤差不多，都在300米左右。为什么坚如铜墙铁壁的海龙囤却只坚守了49天沦陷了呢？我想这一定跟守城军民的家国情怀和国家意志有关。钓鱼城的坚守是军民同心，国家意志在起支撑作用；海龙囤的困守则是离心离德，一盘散沙。譬如破囤前第7天夜里，海龙囤把守后关的提调舒自清及妻子家人11人叛变逃跑与引兵入囤便是最为典型的例证。

海龙囤是在抗元背景下，由南宋中央王朝和地方抗元势力共同兴建的军事防御工事，代表的国家意志，是一种国家行为。但它自始至终都没有成为抗击元军的前沿阵地，却在343年后，成为明王朝与播州土司势力矛盾激化后进行拼搏的主战场。太可悲了！

二

说起海龙囤的坚固，可以拿“东方麦加城”“上帝折鞭处”的合川钓鱼城来比较。因为，钓鱼城是播州人冉琎、冉璞兄弟二人于南宋淳祐三年（1243年）组织军民建造的，比海龙囤早建14年。

南宋理宗赵昀端平二年（1235年）蒙军攻成都，直逼重庆。南宋抗战派将领兵部侍郎、四川安抚制置使兼重庆知府余玠，为了坚守四川，在重庆设招贤馆，广开言路，广泛征求保卫长江、保卫南宋意见。

播州名仕绥阳人冉琎、冉璞兄弟闻余玠贤德，于是走出山野，走出播州。二人在考察川东地形后，向余玠提出抗元之策：“蜀口形胜之地，莫如钓鱼城，请徙诸此。若任得其人，积粟以守之，强于十万师远矣，巴蜀不足守也。”余玠大喜，回答道：“先生之谋，玠不敢掠以归己。”于是把冉氏兄弟的筑城之谋密奏朝廷。不久，皇帝下诏：“以琎为承事郎，权发遣合州（即知州）；璞为承务郎，权通判州事。负责办理筑城与搬迁合州一事。”

南宋淳祐三年（1243年），冉氏兄弟组织军民数万人，在三面被嘉陵江、涪江、渠江包围，形势陡绝，倚天拔地，雄峙一方的钓鱼山上构筑城池和军事设施，可容纳军民17万人。

宝祐六年（1258年），蒙古大汗挟西征欧亚非40余国的威势，兵分三路进攻南宋。蒙古大汗蒙哥亲率的一路军马进犯四川，于次年2月兵临合川钓鱼城下。蒙哥率领的铁骑东征西讨，所向披靡；然而却在钓鱼城主将王坚和副将张环的顽强抗击下，不能越雷池半步。7月，蒙哥被城上火炮击伤，元军大乱。守城士兵又在城墙上高悬30多斤重的活鱼，表示城内不缺食品，能够一直坚持下去。不久，蒙哥因羞愤而逝于附近的温泉寺。

整个钓鱼城保卫战长达36年，写下了中外战争史上罕见的以弱胜强的典型战例，被欧洲人誉为“东方麦加城”“上帝折鞭处”。

三

客观地说，钓鱼城保卫战的胜利，是南宋军民坚决抗战的必然结果，但冉氏兄弟的精心谋划和精准施策无疑是这次胜利的关键所在。明人邹智《跋钓鱼城志后》评价道：“冉氏兄弟受之余玠，而勾画钓鱼城之策……向使无钓鱼城，则无蜀久矣；无蜀则无江南久矣。”

钓鱼城在距合川市东五公里的钓鱼山上，至今保存完好。城墙周长20公里，分内城外城，还有一守城和七个城门，中有水师码头、演兵场、炮台、皇城等，被外国朋友誉为“东方的麦加城”。钓鱼城陈列馆内专门为冉氏兄弟、余玠等人立了塑像，以表彰他们对钓鱼城决策、建设、迁徙、守卫的功劳。

此前，蒙古兵大举南进，逼四川、湖北和江淮一带，杨文便致书四川安抚制置使余玠，陈说保蜀三策：“连年虏寇如蹈无人之境，由不能御敌于门户之故也。莫若近司利（今四川广元）、阆（今四川阆中）之间，节次经理三关（阳平、七盘和剑门关），为久驻计，此为上策；今纵未能大举，莫若于诸路险要去处、众口筑城，以为根柢，此为中策；至于保一江以自守，敌去敌来，纵其所之，此为下策。”余阶对杨文的保蜀方略极为重视。

不仅如此，杨文还先后七次派遣播兵援蜀，深得朝廷信任和恩诏奖谕。

由此可见，播州安抚使杨文的保蜀谋略与冉氏兄弟的抗蒙对策是不谋而合的。

但是，我不理解的是这样一段史料：“冉琎、冉璞兄弟二人……就读于播州学堂，慎言谈而精学识，学成后因宋王朝国运衰微，官场腐败，兄弟俩隐居山中，躬耕为生。播州杨氏统治者曾几度请其出山，兄弟俩坚辞不就。”

经查：南宋理宗赵昀端平元年（1234年），元兵占汉中、犯四川时，正是杨氏第十四世杨价当政主播。而且，杨价也是一位忠君爱国、战功赫赫的播州安抚使。可见，南宋时期的官场价值与民间追求还是存在一定落差的。

四

后来，到了明朝万历年间，朝廷为了“改土归流”的需要，加之播州“江外五司七姓”的内部攻讦，以及贵州对古播州的垂涎三尺，明王朝于1600年1月15日发动了举国震惊的“平播之役”。

明朝廷调集8省24万军队，分8路进剿播州末代土司杨应龙。经114天的激战，官军获胜，杨应龙在海龙囤“寝宫”自缢而身亡，“平播之役”宣告结束。次年，朝廷废除播州宣慰司建置，取消播州土司世装制度，将原有播州辖地改遵义军民府（隶四川）和平越军民府（隶贵州）。其中遵义军民府领一州四县，即真安州和遵义、绥阳、桐梓、仁怀县，平越军民府领一州三县，即黄平州和湄潭、余庆、瓮安县。遵义、平越二府由中央王朝派遣流官治理州县，史称“改土归流”。

从此，杨氏在播州725年的土官（包括土司）统治结束，一直游离于封建中央王朝集权统治之外的播州，因“平播之役”后的“改土归流”，正式纳入了中央集权的统治。

客观地说，改土归流是顺乎民心的潮流，一切阻挡潮流的城池都将摧枯拉朽，而民心是最重要的城池。

精准施策建造钓鱼城的冉氏兄弟回乡后，冉琎已经去世。赋闲在家的冉璞，在1360年知道蒙古元军“折鞭”于钓鱼城下，狂欢而卒。而海龙囤呢？只有遵义兵备道傅光宅1601年建造的一座用于祭祀亡灵的寺庙——海潮寺，飘摇于风雨之中。

（编辑：白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