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宋词里的春天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洪珏慧    阅读次数：16796    发布时间：2020-04-11

    窗外，香樟树正在一边落叶，一边抽出新芽。江边的樱花开了，满树的姹紫嫣红。时光轮转，地气渐暖，春天已经来临。

    午后，因着电视上正在播放《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渐渐勾起了赏析宋词之心。于是，索性从书架上找出《宋词三百首注释赏析》，书页早已发黄，拭去灰尘，将自己沉浸于宋词里的春天。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李清照的《如梦令》，加上标点符号，短短四十个字，却是如此生动地展现了春天的早晨，一幅闺中生活的画卷。

    以前，我曾多次读过这首词，却一直不明白，最后一句“应是绿肥红瘦”究竟是怎样的情景？直到现在，人已中年，经历了重病的折磨，经历了生死的考验，经历了人生的挫折和变故，却终于懂了。那是昨夜的雨疏风骤之后，海棠花瓣被风雨摧折，绿叶依然茂盛，艳红的花朵却瘦了。多少凄婉，多少惜花之情，尽在这短短的一首《如梦令》中。

    今夜，正巧也是这样的天气。晚上风雨骤起，我深夜难眠，在心里一遍遍回味着这首词，竟觉得这短短的一首词，看似很简洁的四个字“绿肥红瘦”，其中的深意，却是无限。怪不得明朝蒋一葵曾这样评论此句，“莫不击节称赏，未有能道之者。”除了李清照，除了这首词，除了这一句，竟再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如此的情境。

    明日一早醒来，江边那些刚刚开放的樱花，是否也因这一夜的风雨催折，而变瘦了？在易安居士的笔下，那海棠花正如深闺中多愁善感的少女一般，会因风雨摧折而憔悴，那深闺中的的少女呢？她是否也如这历经风雨的花儿一般？以人拟花，以花照人，花有了灵魂，人却与花融合了。于是，千年以来，这首《如梦令》，那含蓄凄美的春天的情境，永远凝固在了时光中，永远感动着千年以来的人们。

    宋词里的春天，并非只有婉约与凄美，还有着豪放和开阔。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这是苏轼的《定风波》上半阙。写这首词的时候，是苏轼被贬谪到黄州的时期。那一天，苏轼和同伴出行在路上，突遇狂风暴雨。这词里的风雨，意象当然不仅是指恶劣的天气，更是苏东坡人生道路上风雨交加的象征。

    这样恶劣的天气，又是在贬谪期间，一般人，会在词中流露愁苦的心情，而苏东坡不然。他有着超越常人的豁达，有着无惧风雨，勇敢前行的乐观。穿林打叶的风雨之声不必去听，不必在意，风雨交加之中，还要吟啸前行。“一蓑烟雨任平生”，听凭这一生都过着披蓑衣，受风吹雨打的生活，却已然毫不在乎。他已然不在乎仕途的不顺，不在乎他人诋毁，不在乎一贬再贬，不在乎生活艰难，他的心境是天高地远，是看透也看淡了人生的风雨。

    于是，他写下了这样的下阙。“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这下半阙，情境抖然一变。雨后的春天，山头的斜阳照着归途，一幅多么诗意多么惬意的景象。回首那曾经历过的风雨，既是实又是虚，虚实相融，最后，却是“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最后一句，最为经典，历经风雨之后，心情归于平静。这样的心境，如天空般高远，如水晶般明澈，如玉般通透。也只有这样的心境，才能看惯了自然风雨，看淡了官场浮沉，看透了人世平生。

     宋词里的春天，有着多重意象。有深闺少女贮立于海棠花前，惜春却不悲春；有旅人蓑衣穿行于狂风暴雨之中，泰然而旷达。婉约派代表词人柳永，则将春愁写到了极致。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这是柳永的《蝶恋花》开篇之句。一开篇，就满目的危楼细风，黯黯的春愁。柳永的词，大多都是男女情爱，离愁别绪。这应与他的经历有关。他原本出身官宦之家，年轻之时，流连于汴京的烟花柳巷，歌楼酒肆之间，为歌妓写下许多艳词，被当时的士大夫鄙视，以致科举难中。

    春天本是万物生发之季，而在柳永的笔下，却是危楼细风，春愁弥漫于天际。这样的愁是相思之苦，是离别之情，是词人一生命运多折，万般无处申诉的愁苦抒发于词中，才会如此。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这一句，不禁让人联想起柳永的另一首词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柳永（鹤冲天·黄金榜上》）。民间传说里，柳永因这首词得罪了宋仁宗，说，“既然想要‘浅斟低唱’，何必在意虚名。”故意在进士榜上划去柳永的名字。

    自此之后，柳永流连于勾栏瓦舍，酒馆青楼之中，放荡不羁。每一次，当我读到柳永的词，都会想起这个浪漫而困顿的词人，都会想起关于他的那些轶闻故事，想起一千多年前的那些风雅与情怀。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纵然不记得这首词前面所有的字句，这最后一句，许多人却都是从小就记得，一生都不会忘记。就是这一句，在王国维的《人间词话》里，这样写道，“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

    本是言男女相爱相思之情，有了王国维的赏析，让这最后一句，神奇地超越了爱情领域，超越了时空范围，使古今的读者都会领悟到深刻的人生启示。

编辑：周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