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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属猪，天生嘴馋，每新到一个地方，最关心的事情就是吃。来麻阳最开心的一件亊，就是不但吃了很多特色菜，比如凉拌魔芋干，田螺炖牛排，还学会了做这里的一道家常菜——新鲜豆腐渣拌青菜。这道菜的做法其实很简单待茶油烧开，首先放入备好的姜末蒜末辣椒末，炒出香味后，放入新鲜豆腐渣搅碎与姜末等拌匀，翻炒数下，加入切碎的青菜叶，待青菜熟了就可出锅，没吃之前，单在袅袅蒸气中看到这一锅白白绿绿红红，特别养眼，加之姜蒜中透出的黄豆香味直抵鼻孔，刺激着我的味蕾，诱惑着我的胃，又想着卖菜的大姐在细细告诉我豆腐渣拌青菜的做法后，用了极其夸张的语调和自豪的表情，好好吃哟！好像天下唯有麻阳有，除了麻阳不二家，心里便不觉有点迫不及待，遂迅速扯下电源，小小的电锅就是菜碗。举箸品尝一口，辣，香，烫，味道鲜美，原汁原味，果然名不虚传！也兴奋自已在如此简陋的地板上做出了价廉物美的佳肴来，赶紧发图晒圈，不一会儿，圈里哗然。迎来点赞者有之，吃环保餐减肥吧，半信半疑者有之，喂猪的豆腐渣有这么好吃吗？不屑一顾者有之，上了年纪的人谁不知道有多难吃？去了穷山沟支教，又忆苦思甜了吧？总之，还是不相信豆腐渣能做出什么美味来，也难怪，从六七十年代的农村走出来的我们，谁不对豆腐渣丸子深恶痛绝呢！豆腐渣，顾名思义，想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在过去青黄不接的时期，它和红薯一道是我们爱恨交加的主打食物，红薯当饭，它就是菜了。
夏天是收豆子的季节，精选出饱满大颗的豆子做种子之后，除了上交粮站，会剩下一些平常换豆腐打打牙祭和做过年豆腐用。再穷的人家，过年豆腐是必做的，哪怕借上豆子也是要做的，用竹筛盛着，上面盖上一张红纸，挂在梁上。做过年豆腐的豆腐渣经过主妇的巧手做成豆腐渣丸子，用烟薰或蒸晒好也挂着梁上，这样，过年时，客人上门又多了一道菜来装点门面，那个时候，大家生活水准差不多，上门做客，并不在乎是否有鱼肉，在乎的是哪家主妇能干，客气，热情，能够在桌上摆出几个菜碗的自然会赢得好名声。平时大家农忙难得上门做客，农闲的日子就是腊月，腊月里可以耐收藏又可成菜的就是豆腐渣了，家家主妇们都打它的主意，在它上面做文章，一年一度，谁都想自己的手艺被人夸。但是做得最好的还是我的外婆，外婆做工精细且品种花样多。
每到农历十二二十七日外婆带上大姐二姐赶早磨好豆子，傍晚，二舅歇工便翻山过坳来我家帮助外婆做过年豆腐，白白的浆液在二舅搓揉下源源地渗出包袱流到大木桶里，直到二舅鼻尖上冒出汗珠，色袱在他的手里搓得变了形，再也挤不出一滴浆来，才缓缓打开包袱，这便是豆腐渣，如一堆白棉絮般，外婆小心地接过包袱，把它倒在早已备好的干净的木盆里，放上盐，干辣椒粉和八角粉，用手拌匀再掺入绿绿的蒜叶，在静置等待入味的时段里，外婆已在桌上摆上了好几个粗瓷大碗，每个碗里各放上了猪血，碎肥肉，还有窠碎的猪肉骨头，平时熬了好几次汤的骨头，外婆攒着晒干，这时就派上了用场！一筛豆腐的豆渣，外婆做出了好几个花色，这些当然是为了招待客人用的，只见外婆在各里碗里掺入适当的已用佐料腌过的豆渣，然后分门别类地捏成一个个如鸡蛋大的丸子，一排排地摆在灶台上的垫了稻草的铁丝网上，倒扣上大铁锅，灶下却并不加柴，反而用凉灰覆盖住灶下的燃烧的木柴，塞一把桔皮，芝麻杆和豆壳子，然后用铁皮封住灶口，让它们在余烬中烟雾缭绕，透过铁丝网与稻草中的豆渣丸子缠缠绵绵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在一阵好闻的烟薰气中醒来，知道豆渣丸子已薰好了，我们争先恐后地起床，在外婆的指挥下，先抬起大铁锅，展现在我们的眼前的是一个个暗红色的豆腐渣丸子，我们凑近鼻子去闻，装着吃的样子，嘴里发出“啧啧”声，外婆懂我们的意思，拣起一个掰开，一人嘴里塞一小点，我们用嘴接了就自觉走开，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不能多吃的，吃了，客人们就没有了。
留给我们吃的是素豆渣丸，里面是不加肥肉之类的，它只是闻起来香，吃起来不但干涩而且咸得要命，虽然外婆也会拿一两个丸子切片，精心地蒸，煮或炸，味道就是不能与加了猪血和肥肉的来媲美，那种在舌尖就开始咸苦到咽到心到胃的感觉，还有那种经过烟薰火燎和日晒的干涩，在它经过食道时牵扯胸部的痉挛，我永远也忘不了，但是有了它，让我每餐才能就着红薯，就着泡饭把肚子撑着滚圆，我的整个童年时代一直胖乎乎的，圆嘟嘟的，还有一个“胖婆”的雅号。
如果到年后，外婆的年货篮子里还有未吃完的骨肉头豆渣丸子，那必将是我们的美食，下午放学后要出门扯猪菜，担井水，拾柴火或放牛时吃上一小坨，一直会在嘴里反复咀嚼，直到咸，辣，香味全部殆尽，回到家来还含在口中，舍不得丟弃，那是寂寞的骨头与寂寞的牙齿的相会，那是对于嘴馋的年龄时的慰问。
因此，我从未真正嫌弃过豆腐渣，据说它里面富含铁等其他营养物质，在人人争相养生的年代，在只有乡下菜市菜才见的豆腐渣，见到它的那一刻，我们一见如故，我毫不犹豫地选择它，起先还顾虑着，身在异乡，无法去薰它，晒它，在得知可以鲜吃，拌青菜或开汤，我在一番讨教做法，欢喜地买了回去。
在吃上它这一新做法之后，让我更喜欢上了它，我让它拌上饭，拌上面条，哈哈，我与它有着不解之缘呢！
作者简介：金若愚，女，中学高级教师，湖南衡阳市楹联家协会理事。崇尚文字，写有《故园童年》《给母亲的信》《在异乡》《我与孩子们的故亊》《新长短句》《梦里故人来》等文集。
（编辑：纤手香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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