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人进入了灵魂的家园。看起来,一切都那么静谧,那么安祥。其实不然,许多人在睡眠中并不安宁:回归过去,爬坡下坎,上天入地,飞翔驾车,或惊,或怕,或怒,或哭,或笑,或羞,疲惫与挣扎,遗憾与圆满,喜怒哀乐,样样齐全,那就是做梦。
据说,一个人的精神负荷过重,梦也就越多;也说,梦是魂的漂流或梦神的赐予,那是灵验的;又说,心不能清乱梦多;还说,梦是人们在另一个世界的虚幻旅行。总之,云云总总,众说纷纭。最高境界是《庄子·大宗师》上所说:“古之真人,其寝不梦”这是神定了,物我两忘。这,我是无法做到的。
我是常人,便常常有梦。
最常做的梦是老家屋后的小山坡。坡上有几个坟头,那坟在梦里总是被挖开的,隐隐的黑洞,让人恐惧又怀有一种强烈的好奇心。整个环境没有一丝阳光,朦胧不清,不见一个人影。独自在山坡上游荡,本身就像是孤魂野鬼。甚至有一次,从黑洞里走进了坟墓。类似的梦境反反复复做了无数年。仔细思量,这个梦也许来自童年的记忆。
小山坡上的坟,有我奶奶和母亲的,也有别人家的。其中一座坟最让人害怕。它埋着邻居黄婆婆。黄婆婆生前做过大队(现在为村)妇女主任,性格暴躁,尤其对我们成份不好的人家总是恶凶凶的。父母屈尊讨好也无济于事,我小小心里特别惧怕她,背地里骂她“恶鸡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冬夜,她去另一个生产队吃疱锅汤回来,因高血压昏倒在小麦田边。不几天断气后,仗着有势,埋在离我家屋子很近的荒地里,害得我夜晚怕上厕所,傍晚不敢去邻居家玩,白天不敢去屋后的菜地摘菜,连清晨上学,也不敢回头看一眼房子后的山坡,所有的不敢却都必须硬着头皮去做。那些花花绿绿的花圈纸,像一根根绳索勒紧我的大脑和心脏,阵阵发懵发痛。后来的某个夏天,二哥在那些坟头旁边种了西瓜。傍晚时分,我去西瓜地割猪草,刚爬上几步土坎,就看见一条黑灰色的大蛇拖着长长的身子,在黄婆婆的坟前绕了一圈,轻轻蠕动着,吓得我丢下背篼和猪草刀,拔腿跑回了屋子里,抱紧身子,瑟瑟发抖,哭了起来。至今,我也是不会轻易去后山坡一次的。虽然生活在城里,而那些情景却牢牢盘踞在心灵深处,在夜深人静之时,不时出来搅扰一下。幼时的恐惧和压抑似乎造成一定的心理疾病。有了女儿后,我尽量不让她接触恐惧的东西,不想让她跟我一样,一辈子受恶梦侵扰。
我相信梦是对过去的陈述,不是对未来的预测。所以即便我爱做梦,但我从不去测吉凶。吉凶自有天注定,何必把命运和心情寄托在虚无上。我除了做恶梦,也有许多美梦,甜蜜的梦,一如现实中的生活。
怀上女儿那个月,我梦见由先生和二哥陪着,走过一条平坦大道,朝着一个山上的庙宇走去,去拜谒观世音菩萨,那庙在云蒸霞蔚之中,内心极其祥和,盈满幸福,我喜欢这样的感觉,那是新生命赋予我的安宁。
学写诗歌后,如大观园中的香菱,对诗歌痴迷,时常梦中念念有词,那些美句如蝌蚪游动,律感宛如花瓣翩翩起舞,触手可得,醒来,虽然早已忘记大半,心里却美滋滋的。
有时会梦见想见之人或已亡的人,与想见的人一起浸淫在兰花的清香四溢里,或共赏一轮明月,浅笑盈盈。恋恋不舍地从梦中醒来,却不必告诉对方,各自安好,便足矣;与已亡之人在阴阳两隔的世界里见一见,了却一些思念,多好。
当然,我还会做一些自己厌恶的事和人的梦。梦里,我会骂人,会愤怒,甚至会开枪,少了白日里的优柔寡断。想想自己原是嫉恶如仇之人,只因被生活磨去了棱角,再无抗争的心气,慽然中有坦然,世界之大,鱼龙混杂,这才叫世界。我生活其中,难免会有郁闷,在梦中发泄一下,也好。
写到这里,回头看了看我右边矮茶几上的“小花园”,杜鹃展笑颜,孔雀叶翩跹,水仙苞待发,铜钱草渐圆,好一派勃勃生机!我仿佛如庄周梦蝶,幻化成两只蝴蝶在“小花园”翩翩追逐,思维模糊,分不清是人间还是梦了——我是如此喜欢美梦。
梦如人生,人生如梦。白昼与黑夜交替出现,闪闪烁烁,我在现实与虚幻中游走。白日里尚不知觉的压力,在夜晚缓缓地释放,童年时的孤寂和压抑,在成年后慢慢消解。心中喜欢的人和事,不便说与人听,在梦里得以相遇。梦,自由地来,自由地去。“浮生暂寄梦中梦”,梦中不能没有你,如此,我的心灵便丰富润泽了。
清晨,太阳出来,天地逐渐清明,我从酣梦中醒来,开始新一天的旅程。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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