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李卓环    阅读次数：6799    发布时间：2014-12-11

夜，很静，静得只能听到我自己的呼吸声。我失眠了，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因为我终于又梦见了我的外婆。

外婆离开我已经快十余年了，可事到如今，我还是不能释怀。我不能忘却与外婆相处的每一个画面，我清晰的记得在梦中，我亲吻了外婆那冰冷的脸颊，凉凉的，但在我凑近她脸颊的时候，我闻到了外婆脸上独有的味道，那是纯朴与善良所融汇而出的味道。

外婆死于脑溢血，母亲说：“外婆一辈子都很辛苦。”在她生病的时候，她总以为拖一拖就能过去，但那一次，她没能挨过去。就这样，她再也醒不来了。本有高血压的她在那个夜晚发了病，她想着拖到明天早上就能好吧。但早晨醒来，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来愈严重。我与母亲将病重的外婆送往医院。一到医院，外婆就被送进了抢救室。我们在门外焦急的等待着，但医生出来告诉我们的结果是：“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们来得太晚了，病人的血管已经裂开。”听到这个消息，我似乎被放空一般，站在原地，呆呆的不动······泪水已经在脸上肆无忌惮地流淌着。

外婆与外公性格不合，在经历过无数次的争吵后，他们分开了，再没有住在一起。他们有四个孩子，年轻的时候，外公性格倔强脾气不好，与别人发生争执，被人陷害入狱蹲了两年。外婆知道这件事后，还是带着四个孩子去看他。外公出狱后，来看过一次外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外婆一个人把四个孩子拉扯大，屋里屋外的活都几乎是她一个人包了。母亲在家也只能帮着煮煮饭、洗洗衣。

这次外婆去世，本以为不知去向和死活的外公不会来，但没想到在下葬那天，外公出现了。外公很安静的坐在外婆墓前，拿出一壶酒，跟外婆说了在他心中囤积了好多年的话，这是他一辈子跟外婆说过的最多的话。我记得最清晰的一句话就是：“他说他没想到他们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情形，会在这样的地方，会以这样的方式······。”外公至始至终没掉过一滴眼泪，但我看得出他心中是有无限苦痛的。葬礼结束后，外公便又离开了，没有回过家里。

母亲和父亲离异后,也没再相见。外婆去世,父亲也来了。他老了许多，乌黑的头发里时而能看见些许雪白的头发。脸颊上也有了些许岁月的痕迹。对于外婆的去世，母亲很伤心，伤心得几乎快要昏厥过去，父亲见母亲这样的情形，便将她搀扶着，生怕她会一不小心摔倒或晕了下去。坚持了那么多天的母亲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了，扑倒在父亲的怀里，放声的哭了出来。父亲只是像男人一样紧紧地把母亲环抱在自己怀里，任由她哭泣。等母亲平息了以后，父亲开口说道：“我没想到妈会走得这么早，没想到我们再次见面会是在妈的葬礼上，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也挺辛苦的，这些钱，算是对你们母女俩的补偿，我知道这并不能补偿所有我对你们的弥失。”说着，便从包里掏出一大叠一百元的钞票，一只手将母亲的手拉过来，将钱塞进了母亲的手里。母亲拿着钱,开口问父亲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有没有再找其他人啊？”父亲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母亲微微地笑了一下。葬礼结束后，父亲也没有多做停留，只是对母亲说他还有事，先走了。

就这样，外婆的离去，使她和外公重逢，也使母亲和父亲再次重逢，只是前者有了时空的阻隔。

很多年后的今天，我与母亲谈论起外婆，我的眼角依然会有泪水。母亲说外婆一辈子都很辛苦，再也找不到另一个比她辛苦的人了。我总是想起，每次去外婆那，她总会为我准备很多好吃的，因为我的一句话，她可以早晨五点钟到农贸市场去买最新鲜的菜。外婆一辈子都不舍得花钱，但对于我，她却毫不吝啬。这么多年都是外婆煮给我吃，在外婆住进医院的时候，我煮了第一顿饭给外婆吃。我知道，我的厨艺不好，饭菜也不会好吃，但当我送去时，外婆却吃得乐开了花。我清晰的记得她跟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谢谢你，小熙。”

在外婆去世后两年，外公也因病去世了。他临走前对我们说：“他倔强了一辈子，但对于外婆，他的心总是柔软的，他一个人在外面的日子其实是很孤寂的。”他说他对不起外婆，让她一个人这么辛苦，为了弥补她，死后他想跟外婆葬在一起，让他下辈子永远跟她在一起，不再分开。

外公的葬礼上，母亲淡定、从容了许多。将外公安置好后，她拿出抹布为外婆抹去墓碑上的尘埃，再插上刚买的鲜菊花。阳光下，看着外公和外婆又重逢在一起，母亲会心的笑了，也像是了却了她的一桩心事一样，长长地舒了口气。我想：这次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这些年，外婆走后，家里只剩下我跟母亲两个人。母亲的话也变得少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唠唠叨叨说这说那。而我，也即将离开这座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到外地求学，这样家里就更冷清了。我知道我走后，母亲一个人定会更加孤单，这成了我的一个心结。

再过两天，就是母亲的生日了，我想在我临走前，给母亲好好过一次生日，我思来想去，决定背着母亲去找一次父亲。

找到父亲，是在一家工厂里，看着父亲苍老了许多的脸，我有些心疼，在他周围干活的都是些比他年轻许多的年轻男女，而他这么老了却和他们干着同样累的活。我走到他面前：“爸！”父亲对于我的到来有些吃惊，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诶”了一声，将双手在脱色、破旧的衣服上擦拭了几下，将我带出了厂房外。

我先开了口：“再过两天就是妈的生日了，你看你能不能回来一趟？自从外婆走后，妈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我也要走了，我想给她好好过个生日。”父亲抽着烟，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直直地盯着远方。

他终于说话了，说：“小熙，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考虑的。”

我带着一脸的失望走了，我想父亲也许是不会来了，但在我的内心还是存有一丝希望。

母亲生日那天，我早早地出门去买了生日蛋糕，回到家和母亲一起做了几道菜。看着墙上的时钟，快十二点了，我叹了口气，心想：他不会来了。便要开始吃饭。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我跑过去开了门，霎时，我呆在了原地，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快要流出来。父亲拿着一个礼盒站在门口，我急忙让父亲进来，母亲见父亲来了，也甚是吃惊，父亲将手中的礼盒递到母亲手上，说：“萍，这么些年，没给你买什么东西，借着这次生日给你买了件衣服，希望你能喜欢！”我看到母亲眼中有闪着泪光，结果礼物，急忙叫父亲坐下。就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又重逢在了一起。饭间，母亲对父亲说：“良平，搬回来住吧！我不想再这么孤单了！”这时，父亲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有些迟疑的样子。见这样，我急了，急忙摇着父亲的手臂说道：“爸，你就搬回来住吧，我和妈都需要你！”父亲望着我和母亲，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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