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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与酒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贵州兴义 甘杰学    阅读次数:5184    发布时间:2025-12-18

父亲爱酒,父亲的脾气像53度的烈酒一样,被火星一碰就可能立刻点燃,嗓门一开,屋里的空气都像被震得发颤,连墙角的蛛网都似在簌簌发抖。自从有记忆以来,父亲就与酒为伴,与烟为友,酒后挨父亲的耳光、竹鞭抽打那是家常便饭。

小时候家里穷,没有早餐,父亲每天早上都要喝上一小碗酒,就出门干活,农村的五月是最繁忙的季节,一个周末,我留在家里完成一天的作业之后,便拿起笛子吹奏起来,清脆的音符便如林间雀鸣般倾泻而出,父亲在门口稻田里插秧,悠扬的笛声飘进他耳里,一曲接着一曲还在自我陶醉,不知道何时,父亲悄悄的来到我身边,夺过我手中的笛子,往我身上、腿上就是一顿的抽打,直到将笛子打成碎片才停下。从此,我特别憎恨父亲,恨他下手太重,以至于我身上腿上两个星期后还是条条的红肿印记。

父亲爱抽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对烟有如此痴迷的程度,每天晚上背靠大门,左手捂住水烟筒,右手指从牛角做的水烟袋里熟练地将烟丝捻紧、搓匀,慢吞吞地将烟丝团填进烟嘴里,腮帮微微鼓起使劲的用力吸,烟雾“呼噜噜”地从烟筒底部小孔涌入,穿过竹筒内的清水,进入父亲的肺部,大团大团的白色烟雾从父亲口鼻间喷涌而出,从烟嘴里吐的废烟灰及烟筒水,将堂屋的坑洼都填平了。然后,父亲带着轻微的咳嗽声,转身进入厨房,接着传来土碗碰着酒缸的声音,霎时,空旷阴暗的家里弥漫浓浓的酒香味,父亲把嘴触碰到碗的边缘,“吁吁”的狠狠地喝两口,又漫步的走到大门边坐下来,那个酒碗一直停留在他手里,母亲对此愤恨不已,但是也不敢说什么。

感到非常奇怪的是,父亲每天晚都要抱住烟筒不放,每天晚上都要喝一碗土酒,即使给人家办喜事,或是家里来了客人,却很少见到父亲喝到酩汀大醉、喝到不省人事,直到我完成作业,收拾好书本,见我睡着之后,父亲才进入卧室睡觉。

1992年,我已在初三补习了一年,拿到了参加中考的正式资格(那个时候,中考要进行一次预选考试,预选上线后才能正式参加中考),同学都争分夺秒的抢抓学习,在此一搏,也有的同学选择在这时候搞一些同学聚会,以此拉近同学间的感情距离。五个同学相约来到家里,打牌喝甜酒水玩得正高兴,父亲干完农活回来见此情形,放下农具,往我脸上就是两巴掌,慌乱之际同学们四处逃散,我的自尊心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晚饭后,父亲依然从酒缸里舀出一碗酒,左手端起酒碗,右手拿着一根竹鞭,把我们四姊妹叫在跟前,严厉地说,“你们几姊妹读书,一年的费用就四、五百元,好多人家都供不娃娃读书了,你们要是在中学考得起学校你们就读,考不起就不要怪我这个当爹的,我是没有能力供你们读高中的,特别是你,父亲提高嗓门,将竹鞭指在我的脑门上。”

父亲是当时村里为数不多的读书人,能写一手好的毛笔字,村里有“红白喜事”人家经常请他“总管”,很会“划拳”,酒量也大,在那个食物相对匮乏的年代,经常“总管”是很遭人羡慕的。

7月中考结束后,我终于可以开心的玩耍了,又是一个明月星稀晚上,我约上村里的小伙伴吹牛,彻夜未归,天刚蒙蒙亮时候匆忙赶回家,刚推开房门,一个洪大声音从阴暗的屋里传出来。

“去哪里来?老子防了你好几个晚上?

“厕所”,我狡辩道。

父亲露出凶恶的样子说道,“老子整整守了你一个晚上,早就发现了你的问题,想到你要中考,我就忍了下来?”

“啪、啪”我的脸上像被十个钩子剐了一样的剧痛。

见势不妙,我拔腿就跑,父亲抡起藏在背后的“竹鞭”追上我就是一顿的抽打,暴风骤雨之后,我霎时感觉天昏地暗,那分钟,我想抡起拳头跟父亲对着干的心都有。

1992年中考,我依然没能考上学校,7月底,我被父亲安排到昆明良亭轧钢厂去打工,舅爹参加抗美援越之后,复员后安排在昆明凉亭轧钢厂派出所工作,幺舅是厂的技术员。在舅爹的安排下,我进入轧钢厂火炉车间工作,一个月后,实在吃不了那份苦,跟舅爹说不想干了,被舅爹痛骂了一顿,我打起背包回到了家。

刚回到家,父亲阴沉着脸,“不好好的在昆明打工,回来干什么?”我低声地说,爹,我想读书,父亲提高嗓门狠狠地说,现在想读书了?

1992秋季开学,我重拾书本,安安静静的走进了校园,经历了一年复读,又经历一次短暂的打工,我没有像以前那样浮躁,更加珍惜难得的学习机会,抛弃了所有的私心杂念,每天早上5点就起床开始背书,晚上认认真真的强化数理化解题,皇天不负有心人,19937月中考,我终于如愿了,父亲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19967月,我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同年9月,被分到一个边远的中学开始了我的执教生涯。

那年的大年三十晚上,丰富的年夜菜摆满桌,父亲洗手后,钻进卧室,从床底下拿出一瓶酒,他小心翼翼拧开盖子,挨个细细的把酒斟满了小杯,点燃蜡烛和香,手持香面向家神祖先牌位,轻声祷告,然后将香插入香炉。

二十年来,我们父子俩并肩而坐是第一次,举杯共饮也是第一次。父亲端起酒杯说到,“来,我们喝一口,尝尝这个酒怎么样?”我虽然也喝酒,那时候年轻,对酒的品质也说不出过大概,我跟着举杯,杯沿刚碰到唇,就感觉一股温热顺着喉咙往下走,这个酒浓郁、绵软柔和、落口爽净、余味悠长。“爹,这个酒从哪里来的?热而不刺激,带着丝丝甘甜,回味悠长。”父亲又端起酒杯,呷了一口说道,“这酒是你舅爹从河北省故城县带过来的好酒,名叫甘陵春酒,说起来和我们家是同姓呢!”我感到非常好奇,拿起酒瓶端详起来,黑底金边标,整体为盾形,上方有一个圆形徽章图案,中间是“甘陵春”三个大字,字体为白色,下方有“Ganling chun”的拼音,商标边缘有金色花纹装饰,整体设计较为古朴典雅。父亲接着说到,甘陵春酒酿造技艺是河北省故城县传承两百余年的传统手工技艺,源于清代乾隆年间郑口镇“德聚源”烧锅作坊,这个酒在1985年便已荣获“河北省优质酒”的殊荣。父亲一边当起甘陵春酒的推销员一边劝我喝酒,“这酒度数高,不同于我们自酿的土酒,慢慢的喝。”说着他把酒杯往我这边推了推,自己先端起杯,指尖扣着杯底,手腕微晃了晃,没急着想喝下去的意思,倒是像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几杯酒下肚,父亲的脸颊泛起了一层浅红,话也多起来。父亲问我,“组织问题解决没有?我不知道父亲说的组织问题是什么,就问父亲:“爹,组织问题是什么?”父亲闷了一会坚定的说:“就是入党,你现在已是公家的人了,要积极向党组织靠拢,接受党的培养。”刚刚参加工作,我对党组织没有概念,感觉很空洞,但是从小对父亲唯命是从的我,也不敢大意,把父亲的叮嘱一直记在心上。推杯换盏之间,妈妈做的菜也差不多快吃完了,一瓶“甘陵春”酒也基本上喝完了,父亲说,“再陪老爹一杯,以后的日子一切都顺顺利利的。”说着又往我杯里添酒,我和父亲又碰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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