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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挖抗》||第30集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没眼泪的河    阅读次数:5477    发布时间:2025-12-16

同桌的队员心疼这孩子,时不时给小男孩夹菜,把碗里的肉往他碗里送,轻声劝他:孩子,多吃点,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小男孩却半点吃饭的心思都没有,只用筷子随便扒拉了几口米饭,便放下筷子,悄悄起身走出了食堂,背影单薄得让人心酸。

我看在眼里,心里猛地一揪,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我迅速扒完碗里的饭,放下碗筷,快步跟了出去。

清冷的月光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白雾,把影子拉得长长的。小男孩果然又回到了那棵樱花树下,依旧是那副蹲坐的姿势,像一尊孤零零的雕像。一阵秋风吹过,他耳边的几丝乱发被吹得飘了起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捋了捋额前的头发,眼睛却还是死死盯着裸露在凉鞋外、沾着些许污垢的大拇指,仿佛那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寄托。

小朋友,冷了吧?我放轻了声音,脚步放得极缓,慢慢走到他身边,生怕惊扰了他。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警惕,像一只受惊的小鹿,随即又迅速低下头,闷闷地吐出一个字:冷。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叫。

到我屋子里去吧,我烧点热水给你暖暖脚。我轻声对他说,语气里满是温和。

谢谢您,我不去了。他的声音细细的,带着几分抗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

来吧,暖下脚对你有好处。我放缓了语气,耐心劝说,没事的,就暖暖脚,很快就好。说着,我伸出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

不去!他猛地挣开我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分说的坚毅,小小的身躯绷得紧紧的,浑身都透着防备。

看着他那副模样,我心里一阵酸涩,也不好再勉强他,就在他身边的水泥石阶上坐了下来,轻轻握住他冰冷的小手。他的手很凉,像握着一块冰,寒气顺着指尖,一点点钻进我的心里。

小朋友,你原来在哪里上学呀?我耐心地引导着,希望能撬开他紧闭的心扉,让他多说几句话。

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小男孩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我原来在黄岭镇磨坪村小读四年级。从小,爸妈就离婚了。再后来,爸爸带着哥哥去外地打工,妈妈也没说一声就走了,他们都不要我了。

晶莹的泪花在小男孩的眼眶里打转,他死死咬着嘴唇,腮帮子憋得通红,拼尽全力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继续低声诉说:从读幼儿园起,妈妈就把我送到了居住在麻坪村石家院的姨妈家。在学校里,班上有几个同学总欺负我,还长期骂我是没人要的野孩子。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细若蚊蚋,满是屈辱,头也埋得更低了。

他顿了顿,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哽咽了好一会儿,才吸了吸鼻子接着说:

今年国庆节的时候,我在村卫生院门口转了一整天,饿了,想找点东西吃,但没有找到。天黑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在大院里睡着了。后来,白沙派出所的警察叔叔发现了我,他们把我叫醒,还亲自送我回了姨妈家。国庆假期结束后,姨妈叫我去上学,我就是哭,我不想去,我怕他们再骂我。磨坪村小的老师也多次到姨妈家劝我,可我就是不敢去。后来,姨妈好像也烦了,就把我送回了老屋基的外公外婆家。今天,有两位伯伯(我们大领导和驾驶员)进村。他们看到我扒在院坝边的鸡圈地上喂鸡,就劝我回学校读书。在外公外婆的允许下,我才跟着他们来到了这里。

话音刚落,一大滴眼泪终于忍不住从他脸上滑落,像一颗断了线的珠子,正好掉在裸露在凉鞋外的大脚趾头上,带着一丝微弱的温度,却瞬间被秋风消散。

我抬头望向天空,不知何时,月亮也偷偷躲进了一朵飘动的白云后面,不肯再露面,仿佛也不忍目睹这孩子的苦难。操场上,五星红旗在秋风中不住地飘扬,发出呼啦啦的声响。林间,簌簌的落叶声一阵阵地传来,敲击着我的耳鼓,也敲击着我的心,让我一阵阵地发疼。

就在这时,一阵汽车引擎声打破了寂静,一辆黑色小轿车缓缓驶进我们驻地,停在操场中央。

车门打开,是坎坝小学的张校长来了。听到车声,大家纷纷从食堂走了出来,七嘴八舌地叮嘱小男孩:

到了新学校要好好读书,别害怕!

有困难就及时说,我们都会帮你的!

别自己扛着,老师和同学都会喜欢你的!

……

小男孩轻轻点了点头,全身有些颤抖。在大家的再三劝说下,他终于坐上了张校长的车。车子很快就消失在驻地前小树林里,只留下一阵淡淡的汽油味,在空气中慢慢飘散,渐渐淡去。

大家依旧站在院子中间,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进驻地的林荫路下,一地的落叶铺平了那条裂了好几条缝的水泥路面,像铺了一层破碎的过往。小树林里的花池里,还躺着几块被收购商扔掉的烂姜,孤零零的,像被遗忘的时光,透着几分荒凉。

我再次抬头望向天空,月亮已经重新露出脸,可那月色依旧清冷,看得我心里一阵发酸。我默默地朝宿舍走去,一路上,内心的自责像潮水般涌来。

我真是个刽子手……怎么能忍心一遍遍追问他,把那些早已结痂的伤口重新撕开?我问那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本可以推掉这篇报道的……”我不停地责问自己,到底能为他做些什么?难道只能这样撕开他的痛苦,听着、记着,却丝毫不能替他分担?那些单薄的安慰,在如此深重的苦难面前,是何等苍白。

回到宿舍,我躺在冰冷的棉被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全是那个小男孩的身影。他蹲在樱花树下的模样,他冻得发紫的脚趾头,他哽咽着诉说的样子,尤其是那粒豆大的、掉落在他大脚趾头上的泪水,仿佛还带着一丝残留的温度,灼烧着我的心,久久无法平息。

 

枕头边,手机里的酷狗播放器不知何时被我打开了,反复唱着那首遥远而悲伤的歌:

美丽的西双版纳,留不住我的爸爸,上海那么大,有没有我的家?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剩下我自己,好像是多余的。爸爸呀,妈妈呀,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歌声在寂静的宿舍里回荡,带着浓浓的哀伤,更添了几分悲凉。

夜深了,窗外的月色时隐时现,队友们的鼾声在小楼上空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疲惫的夜曲。

看着窗外的月色,我却毫无睡意,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离去的小男孩,不知道他到了新的环境,会不会适应,会不会再被欺负。

我起身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开始拟题写下:驻地的月色很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四更天的鸡鸣声在月色中响起,清脆而悠远,划破了夜的寂静。带着沉重的心情,我终于写完文字,又反复修改了好几次,定稿,选照片,打包,发送邮件。

关上电脑,躺在床上,听着室外秋风掠过树梢的声响,在冰冷的夜色中,我不知不觉中晕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被队友们的起床声吵醒。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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