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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祖母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白紫衣    阅读次数:9108    发布时间:2014-03-13

  沿着余坪村级公路,蜿蜒五、六公里就回到老家的院坝中,雪白的砖瓦房,显得十分的肃静,木结构的老房子倚在旁边,在小雨泥烂的午后格外萧条无力。模糊中能看清稀稀点点的人群里,有叔伯姑父、老表兄弟,有披麻带孝的、也有不披麻带孝的,炮手不时在竹林外打上三炮或者六炮。而祖母的灵柩安静的躺在堂屋,灰白的遗照摆在灵前,夜起悲鸣、火烛成灰。 

  许多年后,当我再忆起与祖母相见的最后时光时,已然会泪流满面。我祖母是一个极其平凡的农村妇人,一九二一年冬出生在原余坪乡柳河村干坝子河一个叫做洞口的地方,在生时已九十岁龄。当年跟从了我祖父,从下河嫁到上山,随后辗转迁徙,最后定居在余家坪。可能是祖母出生近河的原因,所以特别爱吃鱼,一生如此。  

  在我的记忆里,祖母与许多巴山老农一样,喜欢穿长衫,头戴长帕,缠裹脚布,全身上下常着青蓝两色。童年时期,祖母与我母亲总是吵闹不休,农村妇人之间为家庭琐事的争论在俩人之间表现殆尽。祖父在生时,总是她们婆媳之间的和事老,而在我们晚辈们看来,祖母的做事风格相当无理头,还带有一些“老古板”的小气,但打小我兄弟俩却都是在祖母的背带里长大的。在她生之年,我们每成长一步都成了她最津津乐道的事,直至我们后来读书、参加工作,甚至有了自己家室。  

  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要去县城或是省城上学,凌晨五、六点钟就得起床收拾行当,然后步行五、六公里路的山路,再走两公里的车路,从附子厂赶到双河场镇,挤上唯一一趟进县城的客车或是赶上途经八台山到万源的顺风车。那时,祖母总是半夜起床,开始为我升火做饭。而每次临行前,她会从缝缝补补、粑粑重重的衣兜里,拿出一块、两块或者一角、两角的钞票塞给我,顺带放上三五个煮熟的鸡蛋到我的背包口袋里。我出门时,她跟在身后一手持火把,泪眼汪汪的沿着山路对面的松树林,一深一浅,跌跌撞撞的送我远行,边走边喊“紫衣儿,早点回来哟”。那年头,祖母的呼唤一声接过一声,直至我的小身板消失在山路的转角处。

  说起来,祖母并不认得纸币的面额,她积攒的钞票会以纸张的面积大小或是颜色来区分钱的多少。我也已经记不得从她手里接过了多少这样的“零钞”。那会儿,我每每寒暑假从外地归来,祖母总是第一个远远的站在山头,风正吹过她的黑头帕下沧桑的脸庞还有那双打盘的腿,颤颤巍巍的拉着我的手,不住的嘘寒问暖。她将我领进低矮的火房,将火塘上的柴火添得更旺一些,从她那总是黑幽幽的卧室里,拿出压箱底的“吃伙儿”,悄悄地放到我的手上或是藏进我的衣兜里。  

  那些年,在已习惯逐渐远行的我看来,祖母压箱底再好的零食在也太简单不过了,但祖母绝对当它们是最好吃的“宝贝”。当然,我也不会在意这些“吃伙儿”能在祖母那简易的箱子里存放多久,她总会为小辈儿们俩留到最后,或许有可能已经长出小虫子来。如是这般光景,一直持续到很多年以后,我也如若在梦里一般,享受这一份聚少离多的天伦之乐,直至她感觉自己再也翻不动那些小小的箱子。  

  那时,在我看来祖母还依旧很年轻、精爽。闲暇时,还会圈养着十来只山鸡,像另一群孩子们,始终围绕她在身边。然而,这样的时光可以说是难得而又短暂的。随着我们这些孩子们的逐渐长大成年,余家坪也在“魏多儿”的带领下已经修通了村级公路(注:“魏多儿”其名魏胜多,原余坪乡党委书记,乡民送其雅号“魏多儿”),许多当地人走出了山村,走进了大山以外的生活;有不少老人们也跟着走向了人生的另一个世界,而我的祖父也终究是离我们而去,离开了他坚守了一个甲子的祖母。  

  在祖父离开后几年的时光里,祖母变得温顺起来,不再多言多语,不再与我母亲争吵,她每天定时端起苞谷籽走到屋后的鸡舍。只听到她习惯“咯咯咯咯”地唤鸡的声音已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少,偶尔还会喃喃自语。一天,祖母从鸡舍旁走过时,拉过我的手。我明显感觉到她手背上的皮肤已经十分松弛,只要轻轻往上一碰,就会带出一张皮似的。祖母安静的对我说“紫衣儿,我老了,我是看不到你们的小孩出生了,我也背不动了。”祖母将手伸进怀里,摸出一个整洁的小手帕,小心翼翼的翻开,抖了又抖,拿出一张五十整元的钞票给我。她说“这是你祖父临走前留给我的,我一直舍不得花,就是想留在身边作个念想。我走后,你莫忘了给未出生的曾孙儿的置办一套新衣裳”。半个月后,祖母安静地走完了她人生的最后一程,走得祥和、安宁。而我,在处理完祖母的后事之后,将两位老人的一相片放到了一起,一同放进去的还有那五十元钞票。  

  转眼间,祖母已离开我四年有之久,我的孩子也已三岁有余。每年春节,我都会带着孩子去看望祖母。而这一切都好像在梦里,好像昨天一样,好像正牵着祖母的手走在最后的时光里,走在三月花开的路上。我想,那一定是余坪山上的桃花,又或许是三月将摇落的清风,摇落盛开与残红,我捡拾一枚插在祖母坟头,插上挺拔的青杉,还有许多的桃树。那应该是我,至少是我和孩子们的陪伴、守护,每年将与桃花树下合影,然后洗成纸片,放于案头,怀念,时光的好。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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