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线上的声音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林志强    阅读次数：11483    发布时间：2014-03-01

确切地说，我是2012年2月10号到东莞塘厦的。离开肇庆，我的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我只好大胆的选择。离别前，创科的总工程师曾经对我说：想不到离开的人是你。我微笑着说：是该走的时候了。总工程师一脸的迷雾，我补充了一句：我只想出去闯一下。工程师：如果觉得不好，你还可以回来，创科欢迎你。

 说句心里话，其实我也不想离开创科，不想离开肇庆，毕竟在肇庆呆了五年多，我对肇庆有着浓浓的感情，肇庆是我南下漂泊的第一站，被称之为——我的第二个故乡。离开肇庆，是因为创科实行了两班倒，这样的班我上不了。记得在去年的两班倒中，我曾因为发烧感冒休息近十天，一个人躺在铁皮架上发着高烧，身体忽冷忽热，差点就打了120.去年病痛一次次重现在我的眼前，我真的怕了。

 1

 来到塘厦，我在同学租住的房子简单的休息，第二天顺利到东莞万江严屋村德邦物流公司面试。人事经理的答案是等待三天，我只能又回到同学的租房。第三天，我在同学的租房附近开始找工作。在一家某某科技园中，我看了一下厂房还是可以，等我询问保安时，保安查看了我的身份证，白了我一眼：你是广西的。我说：恩。保安说：广西人不招，你到别处去看看。我真是不明白：在当今的社会中，为什么还会有人看不起我们广西人，难道我们广西人真的很差吗？为什么还存在那么多的歧视，因为我是广西人，所以被拒之门外。当我再走到另一家电子厂，还是先看看招供栏住贴出各类有关员工的福利，以及工厂概况等等。这是一家日资企业，叫日精电子有限公司。

三天的各类培训，厂纪厂规，更好玩的是，厂里第一个考的居然还是小学的A，B，C，大小写，主要是发音，呵呵。因为是新员工，我们没有属于自己的工服，我们到仓库中任意挑选那些辞职了工人的服装，包括工鞋也是如此，只要试试合适就穿。或许 我们是新员工吧，我们注定是吃别人剩下的。等到培训结束，生产线的各个课长要来培训室选人，我们就像一件件商品一样，赤裸裸地接受“客户”的验证。最终，我被一个戴着眼镜的“客户”挑走了，成为生产线上一名OQC，也就是负责检查生产线上产品，开始了我的OQC之旅。

每天七点半起床，简单的啃上一个面包，迈着匆匆的脚步追赶工厂的节奏。进门打卡，到工衣室前打卡上班，在工衣室前脱鞋打赤脚去换工鞋，我看见许多和我一样戴着不同颜色帽子的工人，不同的颜色帽子象征着不同的级别或身份，如；戴粉红色的工帽是领班，戴黄色工帽是新员工等等。我们一堆人在那里换鞋，臭气熏天，旁边有个吸烟区，居然还有很多人在旁边吸烟，说笑不停。沿着走道划出的线走进车间，在一台机器上测量静电鞋是否有灰尘，在墙上查找自己的名字，在名字傍边画个0，这样才能说明自己今天上班了。

 因为是新员工，我被安排到生产线上的一个组，在生产线后面负责全权检查该组生产好产品的好坏，把握质量关。生产线上全部是站立作业，每组只配一张离岗证。站我傍边的是一位年芳18岁的女孩，不过估计在厂里半年多了，她成为了我的师傅，记得该组是做一些车载仪器的产品，我的工作就是负责按按手感，就是产品上所有按键的好坏，其实就像玩一样，呵呵。没事时，我到该组看看这些产品是怎样做出来的，这是一条由十于人组成的生产线。从产品的起步，到完工，共十多个步骤，每个员工负责一到两个步骤，打螺丝，组装，测量，按手感等等，在白炽灯下忙碌着，努力鞭笞生存的艰辛。

上个厕所十分钟，离岗必须佩带离岗证，走出生产线时必须接受保安的扫描器进行扫描。不佩带离岗证，将以离岗给予处理或罚款。有时候，早上我多喝了两杯水，一个早上个三，四次厕所，被门口的保安冷冷的说了一番：我看你是不是有问题，怎么老见你上厕所。我不想答话，走了。真的，难道我连上个厕所都还要分次数和时间吗？还要向你报告吗？透过厕所的窗户向外望去，我感到迷茫。

 有一次一个工友推着一个小推车，车上放着DDY的产品，走到包装部的门口，一不小心，从车上掉下几台产品。我看见我的工友弯腰把地上的产品捡起来，这时他们的课长匆匆赶来，这是一个女课长，有“母老虎”之称的课长对着工友破口大骂“你眼睛瞎了，推产品也不看看路------------骂得工友眼泪都流了出来。工友，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等着这位陌生的“家长”的教育。工友的身旁站着一个日本老，日本老嘴里发出“哇哇”地叫声，我听不明白日语，不知道他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大概的意思也是有谴责工友之意。这是我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看见日本人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数落我们的工友，数落我们中国人，心里真不是滋味。但我知道，我们必须学会争气！我想起了在创科打工的岁月，虽然有时候，自己也会不小心把产品掉在地上，但是我们的经理不会像这只母老虎一样谴责我们员工的不是。我们的经理只会关切地问：以后小心一些，慢点，产品掉下来是小事，把人砸伤是大事。这样给人的感觉很温暖，让人心理也很舒服。但是在这里，产品掉下来就像天塌了一样严重，最主要的还被小日本数落，那种滋味你明白的。

在几次的外观检查中，我没有看出问题，被课长狠很批评了一顿。课长说“你不适合这份工作，要么把工作做好，要么我只有把你退到人事部”。很自然，在试用期内，我的选择是离开。离开意味着再次流浪，流浪。

2

离开日精后，我继续流浪在塘厦的街头。在一个工厂附近贴着：康舒电子厂的招聘。简单的看了工厂各方面的福利与自己在创科的福利相仿，于是怀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填表。很快被招工的人叫上一辆车把自己带到创业街的一家“全帮劳务派遣公司”。在肇庆，在创科，自己平时也看很多书，虽然学历不高，但也算是个知识分子。进去后，一个负责人简单询问了一下，叫自己交出五十块钱统一体检。我想了想，反正是体检费，进工厂都是要体检，没留意，也就交了。该负责人把我带到经理室，说是经理对我考核。我还是很小心的跟着进去了，这是一间很小的房间，在房子的深处，一盏白炽灯是唯一的光明。经理打扮地书生模样，中分的头发，西服，打个领带。经理说：根据厂规，进厂是要穿工服的，这样吧你交服装费二百五十块。我反复询问了一下：我还没看见那家厂呢，你先带我去那家厂看看。经理不耐烦地解释：等你离职了，钱会退给你。我摸出身上仅有的二百四十块，经理说，看见你也没钱，这样吧，你给两百三好了，下午两点过来这里，我们带你去体检。记得我进门时，周围也有许多打工者，我也打听到一些有关要交钱的，他们也都交了。想起这些，我很不情愿的交出二百三十块钱。才走出来，找个地方吃饭去。

  中午，我拖着疲惫的躯体走在路上，我又不敢走得太远，就怕找不到这家公司，人家下午两点还带俺去体检呢？走在路上，我反复思索着：是不是自己被骗，就这两下子就从我身上捞走两百八十块。中午，我的口袋只有十块钱了，吃饭自然没有什么胃口了，我在一个包子店门口停了下来，买了两个包子，一杯豆浆，那是我的午饭。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越害怕，结果两个包子只是勉强啃了一个，豆浆喝了半杯，心忧重重。我给一个信得过的网友打过一个电话，她告诉我：我真被骗了。

下午两点，我准时去那家公司，人家只叫我到屋里坐坐，没有带去体检之意，经理出来走走，时不是时用眼睛打量着我，笑眯眯的看着我。此刻，我感觉自己就像呆在牢房里一样，周围阴深深的令人感到恐惧。经理拍了我的肩膀，小子，你有烟吗？我摇了摇头，我不抽烟。下午四点，我因为公交车坐反又花了几块冤枉钱。回到租房时，已经很晚很晚了。

第二天早上，我凭借记忆找这家派遣公司。人生地不熟的我要在塘厦找这家派遣公司犹如大海捞针。后来，问了问一个路过的保安，向这位大哥坦诉我的情况，在大哥的指引下，我顺利找到这家公司。经过与该负责人交涉，该负责人拿出一张文件，那是该公司自制的文件。凡事要求退款者按文件的5%或10%给予退款。我在一篇题为《派遣公司变相乱收费》中指出过类似的问题。最后，我只拿到了三十块钱，这真是大抽血啊！

3

口袋的钱越来越少了，如果再这样流浪，我只怕我真的要睡桥洞了。这些年来，我看过不少的文章，内容涉及到打工者睡桥洞，睡芭蕉林的故事如电影般在我的眼前浮现。此刻，远在肇庆创科的经理——阿保给我来电。我说，我并不想回创科，我怕我回去后被人看不起，从小我的个性就是很好强。哪怕我真的是在街头流浪，捡垃圾，也不回去。也许是我的固执，阿保也无可奈何。很早以前我就知道：好马不吃回头草的道理。可是有时候，回头草其实也挺好吃的。只是我不甘心，不甘心啊!口袋只剩下仅有的三百块了，是向朋友求援还是——找一家工厂吧，先立足后发展。恩，就这样。

 为了更好的在异乡生存下来，我在同学营业部后面的一家橡胶厂找到一个力脚点。这家工厂包吃包住，工资不过是月薪近两千块。当今的想法是：先找到一个可以吃饭和立脚的地方。简单的面试，一张身份证的登记，我就成为了该厂的一名员工。

每天早上七点半，我穿起白色的工服步行近二十分钟上班。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我都是如此。在南方，其实都不容易。在下雨的时候，从塘厦龙背岭到公司的路段特别难走，因为路面积水，穿着工鞋上班走在这段路上显得十分的艰难，平时走个十来分钟，但下雨这段路居然走路近半个小时。很多次，当我回到车间的时候，我的工鞋已经进水了。我咬咬牙，将所有的泪水收藏在心中。

这是一家从事复印机滚筒产品的生产。进去时，车间全是一些废旧的机器。有些部门的气味特别难闻，一进去就有想吐的感觉。部门主管说：在这里，如果想拿高工资，要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和我同一批进厂的七个人，有些进厂三天就自动离职路，有的一个月不到就放弃了。我们在流水线上，每日摸那些磨具，一根小小的抽芯套上一根手臂大小的套管，之后放在注塑机上注塑，直到套管注满橡胶，放进高炉中加热。由四个人1450的产量增加到后面1800的产量。每天上班12个小时，减去吃饭时间约一个小时，余下十一个小时，十一个小时内要完成1800的产量，忙忙碌碌着。有好几次，我上个卫生间。车间小组长看见我不工位上，狠狠批了我一顿：没有完成产量就乱跑。我很想说话，可上面对他，我不想说。我知道，他和我一样都在异乡的打工者，给他一点组长的尊严吧，别和他一般计较！

因为穿白色的工服，只要工服粘上一点橡胶，那是任何日用品都清洗不干净的。更可恶的是，这里没有更衣室，所以衣服自然是更换不了的，两年才发一次工服啊。即使工服很黑很脏，也要穿着回到自己的租房。我刚来没几天，加上对生产技能不熟练，才没几天，两套工服就全部被我这不争气的双手弄脏了。有时候，我们的双手也粘上嘿嘿的橡胶，我们在卫生间用工厂专用粉料才能洗干净。下班走在路上，穿着那件又黑又脏的工服，我自己都认不出我自己。看见以前在日精厂较为熟悉的工友，我跑着路过，生怕被人笑话。夕阳下，我打开手机的MP3，听着熟悉的旋律，心里滴滴都是血。离开肇庆，难道我真的错了吗？离开创科，难道我真的错了吗？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运吗？我想起在创科的时候，有许多工友离开了，又回来，回来了又离开。我能理解，他们当初也有着和我一样的真实想法，也想在南方打拼，闯荡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但，社会总是现实的，也是残酷的。不是每个人都有着好的运气，就如赌博，买六合彩一样，不是每个人都能中大奖，也有很多人因为赌博倾家荡产。我一次次告诉自己：人生没有一副好牌。既然抓不到好牌，就应该学会打一副坏牌。在这里，给自己积蓄一些力量，当觉得适当的时候，果断出击，离开这鬼地方。

因为对技能的不熟练，我们这条生产线的合格率是最低，报废的产品也是最高的。小组长一次又一次瞪着眼睛看我，数落我。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也很想把工作做好。出现不合格产品，也是我不想看见的。可是，我没有说出来，我知道，他也有他的难处。在创科，我们上两个夜班就可以休息两天了，即使是两班倒六天就可以休息了。可是在这里，我们却要上一个月的夜班。一个月转一次班，一个月的夜班一个月的白班。即使是周末的时候，工厂放通知安排加班。我们连周末的时间也没有。在南方，员工的工资和加班有关。一个人月能拿上两千五六的员工大多数在周末加班挣来的。

 由于包装部缺人，我们小组长把我当物品一样一下噻给了包装部。小组长很早就看不我不顺眼了，这个不用说，我也看得出来。只是，我已经鉴定了合同，过了一个月的试用期，他对我也无计可施。包装部和品管部是一起的。这个部门全是一些大字不认识几个的老太婆，年经的女孩很少。每天，和她们在一起工作，我觉得我自己的都倒退了。不是我看不起她们，而是她们说的话特别难听。“小子，给去拿A070的纸箱50个，封好后拿给我”，这还没完，那个阿姨又来一句“小子，给我拿076的空盒子过来，还有A114的纸箱，我等下装”.。一个人推着一辆小叉车到二楼找纸箱，用封箱机封好后，送到阿姨身边。有时候，慢了一点，被阿姨数落一番。每天，面对十几个阿姨，十几个人的物料，纸箱，空盒子，真累。当阿姨们检查好产品，我还要一盒一盒搬到称上过重量。那些空箱子很大，有些产品特别重，少说也有七，八十斤重，一两盒问题不大，可是十几，二十盒，称重后还要搬到卡板上。虽然，我也来自农村，从小也干过农活，对农活，我一点都不含糊。可是在这里，那个累的，简直无法形容。称重后，要缠塑料膜，用车拉到放出发货的仓库，等待第二天出货。每天，像牛一样任人使唤。等自己回到租房的地方时，骨头都快散架了。

很多时候，趁着吃夜宵的时间，我一个人躺在工厂的草坪上，仰望天空的星星，月亮，去年的今天，我想过吗？我没有想过，今天的我却是如此的狼狈。或许是自己太累了，我不想说话，在车间里扮哑巴，不想说话。在卫生间中，我一次次对着镜子照着自己，白色的工服很黑很脏，拿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无法磨灭的痕迹。没想到，当初志气高昂的我，如今却这样狼狈不堪，这是我吗？是真实的志强吗？曾经志气高昂，总想闯荡一番属于自己的天空，干属于自己的事业，追逐自己的梦想，做个个有梦想的人；而如今-------我一次次捶打着卫生间的墙壁，这是我吗？又谁可以告诉我？我想起了富士康跳楼的事件，我自己都害怕。我害怕，如果我不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我怕我也会走上那条道路。

七十五天后，当我顺利领了两个月的血汗钱，我感觉自己已经有些力量了。既然不开心，为何不走呢?大胆走吧，走出流水线，走出真实的自我。有一个晚上，因为我第二天有事，我向班长请假，班长只叫我等等。这家工厂，只要上班时间进去了，就出不来了。所以，我趁两班交接之际找班长，班长迟迟不批假期，我只好大胆地走了出来，至今，再也没有回去过。

4

人生能够不劳而获的，只有贫穷、懒惰、疾病、绝望，有梦想不去实践，那是无中生有的空幻，行动是唯一通向彼岸的疾舟。生活中总有困惑、犹豫、迷茫和误入歧途，那些阴沉的云霭，遮蔽着命运的阳光，当我们在逆境中跋涉时，我们需要的是镇定、忍耐、坚持、改变，只要信念不死，奋斗就是另一种风景，失败就是另一种辉煌。离开流水线半年多了，感谢磨难或失败，让使我的生活更加充实。生活中，磨难处处存在，人生之路并非是一帆风顺的，在逆境中行使，只有不断调整心态，做一个像青松般坚强的人，勇于接受生活的考验和磨练，才能成为生活的强者！

林志强，笔名：青松，2004年7月毕业于广西河池市机电工程学校。先后浪迹珠海、深圳、肇庆，做过流水线工人，搬运工，业余热爱文学，先后在《河池日报》、《台湾新闻报》、《情故事》、《虎门报》、《丹荔》等杂志报刊发表诗歌、散文作品，先系广东省青年产业工人作家协会首届会员！

【编辑：卓礼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