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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打工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好摄南山    阅读次数:11088    发布时间:2014-02-27

1996年8月28日,这个一个很特别日子,在我印象里,百分之百已经烙上铁一样的印记,这辈子也不会被抹灭了。因为那天,是我开始背井离乡的日子,是我开始10年流浪日子,是我改变命运的起点。

我的家住在美丽的南宫山,这里有山有水有树林,美丽富饶的长堰、青杠岭、抄扇坡还有绵延起伏的大坡、平整的长坝坝、溪水不断的小眼、经常埋死人的大坪子,让人望而生畏的吴家林、豹子洞、耍钱洞以及三尖坡的两个垭口等,都是曾经留下我儿时欢声笑语的地方。一条铁路横跨南北,每天来来往往的列车飞驰而过,那长长的汽笛声划破山村的宁静,硬生生为这里凭添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看着火车记时间是当地人儿一直节约买手表的共同情结。

天,刚刚大亮,东边的云层下面泛起一道红光,清凉却又刺眼,与不远处漆家角对应的丁家坡、许家坡相映衬,显得格外好看。不用说,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吉祥的好日子。

“老幺,快起床吃饭,走得了。”妈妈在灶头边一边煮饭一边对着我喊。

“哎!”有点心不甘情不愿,懒洋洋的。我开始慢慢悠悠的穿衣服起床。

早在两个月前,毕业考试完毕,我已经和远在广东东莞打工的大哥哥的二舅子(常哥)取得了联系,告诉了他家里的境况和我也想去闯出一片天的想法。常哥没有拒绝我,并且还鼓励我如果准备好了就随时南下,在那边他已经哈好了窝,可以随时迎接我的到来。读毕常哥的来信,我把想法告诉了妈妈,同时也通过她转告了一贯严厉的爸爸。

“你狗日的就是怕在家做活路儿,懒批塞眼的。你以为到了门千(外面)就好得很?你不晓得在家千年好,出门好滴滴,隔壁小平比你本事多了,还不是一事无成的回来?”吃饭的时候,大家刚坐下来,妈妈又一次说出我的想法,如我想象的一样,爸爸一顿劈头盖脸,狗血淋头的就整了过来。我不敢吱声,只能任凭唰唰的眼泪往饭碗里流。结果又换来一顿骂,“你看你那个批样子,两句话不对头就流马尿,在门千还不是遭欺负的对象?”语气还是哪样凶,其中却包含了无尽的关爱。其实,爸爸平时吼的凶,但他一直都最疼爱我,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我的成长和学习,从来就没有让他费过心,相反大哥哥小时候的体弱多病和小哥哥的冒失调皮让他脑壳痛了好久。姐姐出嫁了,各家门李家户的,也懂事了自是不必担心太多。

我们的寨子很美丽,但一点也不富饶,村里的人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辈子刨食在地里,脸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也仅能够维持简单的一日三餐。那个时候,正如当今笑话里讲的:我们的通信基本是吼,交通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田里地里多余的副食品只能烂在那里,因为没地方买,而且东西如果多了,贱得要命,送人都闲占手。因此,有夜草有混财,天上掉馅饼,不劳而获也是人人都做梦想的事。

寨子前面是一条铁路,大约15分钟的路程便是南宫山火车站,当时的南宫山火车站很牛气,不管是客车还是货车,到了这里都得停,内燃机的油都得在这里又一次加满,否则它就只能停在去往成都的路上。火车进站,吼得凶走得慢,这是老人家们对当下现代化设备的定论,每天那一列列火车呼啸而来,到了寨子门口都叫得特别欢,速度却从之前的匀速运动转化成缓速运动,“呲——”慢慢刹了下来,争取进站后一定停稳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寨子里的部分胆大的年轻人不服于每天的辛苦劳作,把眼光开始放在了寨子门前的铁路运输线上,只要看到到货车一来,一个个争相的朝铁路边奔去,如猴子一般飞身上到车厢里,什么大米、废铁、煤炭等等一会儿工夫便沿铁路线铺开来,等列车过后,整条铁路就如菜市场一般热闹,各自捡起能捡到的东西做鸟兽散去,只等第二列车来时又一次为便宜大展武艺。常言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也不知道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胆大的年轻人们已经不满足于大米、煤炭、废铁之类的小打小闹的东西,他们把眼光放得更远,放在更值钱的烟酒、轮胎甚至于国家军用物资铝锭等上,他们要为把自己打造成富翁而奋斗,也的确,他们的生活曾经一度风风光光,妖不到台,各种场合上曾经牛批得一掷千金也在所不惜。后来,有几次放学回家,从大人的嘴里我隐隐听到,谁家某某被铁路公安抓了、谁家谁谁在家里被逮到了、更为夸张的是铁路对门张家父子先后据捕被公安开枪除脱等等都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大人提到的那几个人我们都没有再看到,都因盗窃罪进了班房。人说杀鸡儆猴猴自乖,但利益面前,欲望面前人性显得十分脆弱。尽管前人以儆效尤,已享受身陷囹圄之苦、举家不能团聚之苦、家破人亡之苦。而贪恋却使人们更加无厌,更加奋不顾身,以致于直到今天,寨子里面的年轻一代仍在前赴后继的走进盗窃罪的监狱。

爸爸是市烟草公司驻南宫山烟叶站合同工人,工作认真,做人认真,平时对我们十分严厉,不允许我们(特别是两个哥哥,我年龄小还在读书)和那些铁道游击队队员走得太近,稍有不慎,就会迎来一顿雷公火闪,脚尖锭子飞毛腿,巴儿鼻血旺子汤。这当中,大哥哥因为已经结婚长大懂事了,遭整的少些。至于小哥哥就最安逸了,每隔一段时间身上就像栓的红色胶线一样,横一杠竖一杠,一点都不规则。而他呢?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样的洋洋自得,摸爬滚打,上房揭瓦,调皮得就差说自己是共产党,打死不投降了。

妈妈是地道的农村妇女,每天忙不完的家务事,从早到晚,我几乎没见他歇下来过。由于爸爸还兼职看守烟叶站(站内存放了烟草公司鼓励群众种烤烟用的几百吨肥料),一个月都很少回家一次。因此,我的学习和哥哥们的事务安排均是靠自觉来完成。大嫂是个能人,每天除了帮助妈妈完成琐碎的家务事如帮我和小哥洗衣服外,偶尔还兼顾一下我的学习,有几次成绩不好挨整就是她告的状。之所以说她是能人,是因为,照顾完年幼的侄儿侄女后,天快黑了她才出门打猪草,在天黑尽前他准能背着满满的一背篓回来。

后来,终因抵不住金钱的诱惑,大哥哥和小哥哥先后因为到火车上搬东西而被送进监狱和拘留所。那时候,我14岁,读初中,每天放学后我背着侄女,牵着侄儿,拉着我家的那头老黄牛出没于大坡的早晨与黄昏。家里的事务更忙了,喂猪,掴烤烟,烘烤烟,选烤烟,买烤烟,很短的时间里,爸爸、妈妈还有大嫂明显的老了一头,我能做的只是默默放牛和带好侄儿侄女,一直等夜深人静后开始我的家庭作业。

一个月后,小哥哥回来了。一月不见,他明显瘦了一圈,他比以前健谈了,他告诉我说:“拘留所,那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吃不饱穿不暖的,有时候还要过堂(一般指的是挨打)。情愿清淡点,简单点,绝不能重蹈覆辙。”三年后,我读高一(遵义市第三职业高中),大哥哥也回来了,三年的牢狱之苦也让他明白,高墙外面自由自在,辛苦努力自有所得。他也同样告诫我,做人不可投机倒把,做事不能指望天上能掉下馅饼。

那个时候,只有姐姐姐夫算是比较成功和令人满意的,儿女双全的同时,小日子红红火火,当家里困难的时候,他们随时随地走在第一线。因此在爸爸面前他们的意见很有分量,很多时候他们的意思就是爸爸的意思。高中毕业的时候,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们——“我想出门打工。寨子里,我们这一代的娃儿几乎都是一双眼睛盯到铁路上,长此以往,我怕我会忍俊不住,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其实,我的想法也正是姐姐姐夫担心的问题,他们都赞成我出去闯一闯,关于大哥哥小哥哥,他们腿都快跑断了,3年的时间,他们有很多个不眠夜,3年里,他们为我们这个娘家操碎了心。一直以来我是家里最为乖巧的一个,他们希望我有好的前程,有好的将来。在我的想法被爸爸否决之时,我再一次求助于姐姐姐夫。

姐姐姐夫和爸爸分析了寨子里的情况,我们一家暂时只有我和姐姐读了高中,目前我的以文化算为最高的,总不能也像其他年轻人一样把双眼盯着铁路线,然后过上提心吊胆的生活。大哥哥、小哥哥、大嫂、三嫂(小哥哥排行老三)都赞同我的想法,我们三兄弟不能都窝在家里,那样太没出息。尽管有些舍不得,妈妈也站到我这边,絮絮叨叨的帮我敲边鼓。最终,爸爸没能守住阵地,他的担心和不愿意被大家齐心协力的攻破,但他还是保留了最后一道防线。“自己挣出门的路费,否则就别出门了,与其出门遭罪,不如先过这关。”当时正值烤烟收购季节,烟叶站正好要请人打烟包。于是,那一个季度的烟叶成包工作就成了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经过两个多月的起早贪黑和爸爸不辞辛劳的帮忙(成捆的烟叶必须用麻布缝起来,然后在上面写明细情况),我总共挣了670元。妈妈把100元缝进我的裤腰,再把100元给我缝进贴身的内裤,还有100元放进鞋底,剩下的分3个口袋揣好,算是作好了应付在路上可能发生故事的战前准备。儿行千里母担忧,也许这就是最真实的写照。

估计是因为我要出远门,早上的饭菜大家都觉得很无味,都吃得很少,妈妈一个劲儿的叫我多吃点,而她却在背过身去抹眼泪。平时话很多的小哥哥递过来50元钱,“兄弟,买双鞋穿起上路。”“四娃,我们一哈送你上车。”大嫂也热情的说,大哥哥因为要去工地上做活路天还没亮就走了,临了还特别叮嘱大嫂一起到街上给常哥打个电话。爸爸烟站的工作很多,走不了,加上有些不愿意,所以也很早就上班去了。

吃罢早饭,背起我的行囊(两件换洗的衣裤和一床毛巾被),妈妈、大嫂、小哥哥和我,我们一行四人出发了。走在离家的路上,我感觉很轻快。心情不错,奋斗已久的愿望终于实现,我在为改变生活、改变命运而高兴。车到南站,姐姐也加入为我送行的行列,一路啰啰嗦嗦,外头如何如何的凶险,你要如何如何的应对等等。在苟家井下面的中华路门市里,我用小哥哥给我的50元买了一双有个老头头像商标的皮鞋,小哥哥用指甲掐了又掐,看看弹力,确定是真皮,觉得很满意。之后叫我换下旧鞋,穿上新鞋出发,当然一路上也少不了他的啰哩八嗦。

来到遵义火车站,同学胡良容已经等了很久,看到我的到来,她显得也很兴奋。胡良容是我的高中同学,毕业的时候由学校安排,早在半年前就去了广东,在惠州惠阳的一间电子厂上班,据说工资待遇还不错,我是听说她这次回家探亲,所以才相约和她一起出发。她,个头不高,留着上海头,长长的刘海恰到好处的刚好耷拉在眉毛上面,映衬着大大地眼睛,圆圆的脸蛋,不时的踮起脚跟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可爱之处仍谁也不相信她比我还大一岁。“等你好久咯,怎么现在才来?”言语中略带责怪。“嬢嬢好!哥哥好!姐姐好!大嫂好!”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和随行的妈妈她们打了招呼。在和送她的她妈妈打过招呼后,我们一起走到广场中间,看到一辆崭新的跑广东东莞的长途客车,售票告诉我们,这是新车,卧铺型的,第一次上路安全得很,下午4点准时发车,你们可以先买好票选个舒服的位置,然后在到处逛逛很快就到时间了。小哥哥飞快的上车看了看,确定售票员所言非虚后,最终同意了我们就乘坐这辆车。

买完票,选好后轮上面的座位(我与同学一排),姐姐和大嫂建议我重新买个背包,我提的那个已经坏了,怕路上坏得更严重,没法装东西。反正时间还早,才11点多一点,胡良容和她妈妈也加入我们的行列,一路走走看看,一起帮忙杀价,最后以20元的价格买了一个帆布背包。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称了2斤鸡蛋糕,坐在广场中间的花台上聊了开来。两位妈妈各自拉着家常和对我们的恨铁不成钢,期间,妈妈还特意要求胡良容:“你是姐姐,又去过那边,对那边也熟悉,一路上就请你多多照顾他了。”老人们都有一个习惯,总希望通过亲情换得更多照顾。“没事得,嬢嬢,我也是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有他作伴,我胆子都大了一些呢。”这时候他开始装大人,微笑着安慰妈妈。“哼!一路上哪个照顾哪个还不一定呢。”我有些不服气,咱好歹也个男生,哪能让他们看扁。

“你批仔仔要上电视,人家好歹见多识广,比你有经验,谨防哭的一天。”一句玩笑话,又惹来小哥哥一顿劈头盖脸的骂,舒服了,咽气了。

姐姐也在一旁叮嘱说:“老实点嘛!出门那么远,不要让家里担心。”“该遭!一天吊儿挎三的搞惯了!”大嫂也在附和着。我的那个冤哪,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想缓和一下气氛嘛!胡良容也在对面捂着鼻子偷偷而笑,真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老幺,出门了,一路上要听姐姐的,对人家客气点,她对那边熟悉,懂那边的话,听她的你不会吃亏。”接到大家对我的指责妈妈也有点觉得我不对头。“哦,晓得了!”虽然有几分不服气,可心里依然甜滋滋的。“记到,乖点!姐姐会招呼你的。”胡良容有点搞怪,一脸坏笑,一时间倒是把气氛缓和了许多,大家忍不住都笑出声来。她妈妈也要求我:“你是男生,在外面的时候多照顾一下我家小容,路上你们要相互帮助,遇到事情多动脑筋。”“要得,嬢嬢,我们会的,以后我们都会通信,谁的厂好就去谁那边。”对于以后,我也不知道结果怎样,只希望万一的情况能的到她的关照。就这样,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拉拉家常,话话我们的将来,时间很快到达下午4点,我们就要上车了。

上到车上,我环顾了一下周围,前前后后的座位以及上铺已经坐满了人,属年轻人居多,都是结伴而行,可见对于外面,大家均是充满憧憬却又很小心谨慎。把行囊妥善放下后,我们又下车来,显然,马上就要离开家乡,心里荡起了些许的不舍。妈妈的眼里噙着点点泪花,嘴角蠕动着,始终没有说什么。不知道大嫂什么时候手里又多了一包鸡蛋糕和水果及矿泉水,她要我把鸡蛋糕给她弟弟(常哥)带去,水果和矿泉水是给我车上吃的喝的。旁边,胡良容也在和她妈妈依依惜别,“出门在外一定要多长个心眼,有事多和你同学商量。”她妈妈也在老生常谈地叮嘱。不远处,与我们同乘一辆车的同路人,三三两两,也在和家人告别。在售票员的一再催促下,我们陆续上了车。在位置上坐定后,又不舍地打开车窗。妈妈已经泪流满面,对于我的前程她十分支持,可背井离乡的心酸令她不仅对我今天的出发满怀担心。妈妈拿出身上唯一的50元递到我手中,“老幺,出门在外,好好工作,好好做人,好好做事,凡是听你常哥的,他比你大,有学历有文化,她会照顾你的,千万不要给人家添麻烦。记到常写信回来。”一直以来,妈妈就是我的靠山,就是避风港。看到妈妈难过的样子,我心里也阵阵酸楚,还没出门,已让妈妈如此担忧,我不得不告诫自己,一定要努力,一定要混出个样子来。我要求姐姐大嫂和小哥哥在车子开动前先带妈妈离去,但妈妈始终不肯,她说他要看着我出门,我的眼泪也禁不住夺眶而出。

车子缓缓启动,妈妈含泪的双眼牢牢地盯着我,仿佛还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说,还有许许多多的叮嘱怕我记不得。“叭叭”,车子转过花台,加速前进,看着妈妈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我的嘴里呜咽出了声音。

就这样,带着对广东开发城市的憧憬,带着我的美好未来,带着改变明天改变命运的幻想,开始了我的人生新里程。


【编辑:卓礼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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