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思州这片土地上,最令人神往的莫过于龙江河了。
龙江河,她从客楼乡龙源岭飞流直下,穿过丛林,进入龙田镇后,一路蜿蜒,舒缓有致地流淌在注溪乡,古城思旸镇,大有乡异溪河,最后注入了舞水里。
龙江河,我们的母亲河呵。就是她这一湾一湾的碧水,怀抱着村庄,千年的古镇,孕育了整个思州文明。
白崖悬棺,是她让思州先人安息的地方,至今仍然是一个文化秘密;中木召古城遗址,有人说是苗疆古城,与金字塔一样文明;星石潭出产的思州砚,据说王羲之大书法家也曾爱不释手,置于案前……
龙江河呵,我们的母亲河。她在这里静静地流淌了千年万年,却没有人能听懂她的言语,她却孕育了一个又一个不为人知的华夏文明。
二
站在龙江河的船舷上,我们分明听到了思州文化的涛声,是龙源岭博大的胸怀接纳了镇远的尚寨河和石阡的青阳河,最后汇入舞水。
思州是处在武陵山脉和苗岭山区之间的,她有梵净山的雄奇、俊秀,也有雷公山的威仪、腼腆。
龙江河,积天地之圣水,是水之精灵。从天入地,潜伏龙源岭的暗河,就为等待一个美丽的思州的出现,才在龙源岭喷薄……
她像一条巨龙,由天而降,从龙源岭出发,龙尾轻轻翻动,灵动了思州一湾又一湾的春水。在新时代下,龙江河沸腾了整个思州文明。
尽管思州文明的成果,人人共享,但思州文明的形成却鲜为人知。
这次,我们溯源龙江河,追寻她的足迹。站在异溪河的出口,看尽河堤回环的漩涡,我们发现,舞阳河流走的只是水,而它的灵魂依然留在美丽的古思州……
三
从县城出发,有一个神奇而美丽的地方。它的名字叫客楼,是孕育母亲河的地方。
客楼,顾名思义,是外来人迁移居住的地方。这些人从哪里来,又到那里去呢?到了客楼,我们在当地寻访中,从一位寨老的口中得知,据说古时的思州在整个大西南,如同唐朝的小长安。
客楼原来是没有名字的。特别是到了宋明时代,大量的徽州商人到思州城里来经商,这里是必经之地。
我想,也许是思州石砚被王羲之用过之后,像苏东坡等这样一些文化名人接踵而来,思州石砚成了古思州的一块商业名片;或者是,思州文化的大发展大繁荣,带动了思州的商贸往来……
不管怎样,客楼居民确实系江浙、湖广一带人。他们说,“我们的祖先来思州做生意,进入思州门户,必定在此歇歇脚,于是有钱人修了木楼,经文人附会,客楼由此叫开了。”
正如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在这里,我们拜访了一个叫做地莲的地方。地莲属于客楼两江村,老村长告诉我们,这里曾是一大土司居住的地方。一条小河从田园中间缓缓流过,将两岸田畴轻轻托起,像一朵盛开的莲花。
江山依旧,却物是人非了。走进一座寺院,我们发现一位老人,正在打扫房前院后,而没有香客来上香。老人告诉我们,寺院自古以来就在这里,原来只是小些,有文昌阁、阎王庙、观音阁、雨王阁、仙姑殿等八大阁楼,一百零八座雕塑。
六月六,是赶庙会的时节。四邻八乡的潮水般涌来,有来求福的,有来拜望神灵的,有来怀念祖先的……
在这里,各种风俗活动保存完好。在地莲的天空,飘散着浓浓的芳香,像龙源岭流出的水,低回婉转,飘忽在龙江河上。
四
说来也神奇。那天风和日丽,我们从地莲山寨抵达龙源岭山脚,顿时,风狂雨骤,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仿佛一人乘龙归海,搅动了天地之间。
龙源岭是客楼最高、最巍峨的一座山岭,它绵延起伏在武陵山脉与苗岭山区之间,成为思州人的一种图腾符号。
待雨停,阻归程,多少心事付瑶琴。
雨,看来是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了。我们一行撑着雨伞,随老村长沿着附近的一条小峡谷走去。山间道旁偶尔有红叶漫过,我们知道,无限风光在险峰的奇妙境地了。
这条小峡谷名叫龙溪谷。两岸山奇景秀,突起的石头上布满了苔藓,在横卧的枯枝下,有落叶或沉或浮,与水草相映成趣。
沿着龙溪谷走,尽头有50米高的山崖,挡住去路。水花清涧,煞是好看!站在山崖下,任由水花飘散,粘在眉梢,溅湿裙裾,漫过心坎,惬意极了!
站在山崖之上,我们邂逅了龙江第一大瀑布。一条白练由半壁而泻,滑过石壁,静静地流淌在四虎守龙潭里;半壁之上,灌木根根修长,顺着山崖爬上云天。
四时之景在这里汇聚,四季之树之花草,层出不穷……
冬季畅游龙源岭,虽然是在雨天,却让人流连忘返,真不知今日过后,何时再相见!
五
闭上眼睛,躺在客楼下龙田的车里,心随车身起伏,有一种甜蜜而心醉的感觉。时而身轻如飞,时而婉转低徊,又觉得被风轻轻举起,这种感知,怎一个登山则情满于山的境地!
车,快到龙颈坳了(龙田镇旧名),从睡眼朦胧里走来,回望来路,一根乳白色的飘带绕山灵动,曲曲弯弯,虚幻到山那边。
我还真不知道,你们听过这个故事没有。在解放之前,这条柏油路曾经还是羊肠小道的时候,无数的异乡人靠达达的马蹄声,换回珍稀的洋货及其生活用品。
石阡的盐巴,沿河的五倍子,印江的木油,黄平的大米等多个县市的粮油物资,都靠马帮托运和人工挑台,卖给龙颈坳的大户人家,然后靠下河客撑篙拉纤下湖南沅洲、洪江及常德亦或更远的地方换回百货、日用品、糖果和铁器等。
岁月静好。不堪回首的过去,我们没法转身,更不曾遗忘,保留一点依稀的记忆的鳞片,是为文化寻根!
当地一老干部告诉我们,龙田原名叫龙颈坳,这里常年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年轻的时候,我们大伙儿就在这条河上漂泊,给地主老财拉船,一个来回少则十天半月,多则几个月。说着……说着……有老泪盈眶,不禁让我又怀想起,一个远古的记忆:
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
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宋·范仲淹《江上渔者》
六
是人,都希望粉墨登场,害怕烟花落幕,这是政客或者投机倒把者;是人,都希望安步当车,云卷云舒任来去,这是闲适者或者叫真人生。但对于龙颈坳来说,淡泊却是最好的归宿。
行走在龙颈坳古码头,看着岸上林立的居民楼,白墙灰瓦,静静的伫立,一如我们静静地注视着向远的龙江河水,不时回顾着身旁的小沙洲,漫过良田千亩。
依山傍水的杨泗庙,飞檐翘起,下临深潭,俯瞰龙颈坳全景。来往的船只不见了,但见河水悠悠,一种古调悲歌袭上心头。
如果你没见过杨泗庙,你见过桂林城边,漓江水岸,莫老爷囚禁刘三姐的八角楼,残山剩水,殊不知又要赔出多少眼泪来……
古调谱悲欢,俨然紫塞秋笳,杨妃春色;
龙江流日夜,仿佛云璈仙乐,泗水弦歌。
美丽的故事,留下美丽的忧伤。不如我们穿行在龙江河的岸旁,安闲的走过河堤,垂柳依依千万家。
金坛湾的桃花开了嘛,细长的枝桠,嘎、嘎、嘎……
我们多想回到阳春三月,蜂蝶桃花,夕阳醉流霞,沿岸的片片桃林中去。哪里有竹篱、茅舍和酒家,坐在向晚的亭子里,听一曲流水,喝一碗米酒,有美人抱琵琶……
七
行走龙江河,文化寻根之旅已进入第三天,可能是我舟车劳顿,长途奔袭,走过了不曾走过的太多太美的风景。进入注溪,总觉得身心疲惫,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巨大沧桑感,陡然剧增,倍感凄凉!
注溪这个古老的乡镇,跟龙田和其它两个乡镇一样,都是建在龙江河的大湾塘处,但又与其它三个乡镇不同。这里土地平旷,横纵数十里,自古繁华,而今金尽,参差几十户人家。黯相望,断鸿声声,残砖剩瓦,立尽斜阳里。
这就是古思州历史上,声誉最旺最煊赫的田氏人家所居地。所谓“思播田杨,两广岑黄”,即是说思州为田家天下,播州为杨家天下。从《贵州通志》、《太平御览》、《华阳国志》等书,可以查看田氏在古思州1000多年的历史。
明朝永乐年间,田家内部因一场不明事理的土地争抢,被朝廷骗入京城,两地宣慰使被杀,朝廷实行土流并治,从此田氏子孙偏居一寓。
现在,仍然还有高墙大院的几栋徽派建筑,鹅暖石花竿路铺到各家,墙角有荒草凄凄,一米高的墙上留有壁灯孔,堂内的清代神龛上有老祖宗的排位、帽领等物,思州人把这一景观亲切地称为衙院风光。
随行的记者,照相机不断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我知道,这是对一个时代的记忆,也是对一个王朝的顶礼膜拜。但我们看到的只不过都是一个王朝的背影,好似归云一去了无踪迹,何处是前朝?
众人离去,我依然木讷地站立在城墙一角,独爱那幽幽的涧边水草,和那老树丛中的几声鸟鸣。远处的山啊,在暮色中沙沙作响,龙江河里的一叶扁舟无人横渡,潮来潮去。
八
顺流而下,我们来到思旸镇,亦即来到思州古城。我们没有去朝拜古思州府衙,而是去到一个叫地音的小村庄。因为,我们更热爱古城里的良辰美景。
这天,阳光明媚,太阳照在脸上暖暖的。我们徒步行走在沙滩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在白崖悬棺的回音壁下,显得空灵而清脆!
仰望山崖,人渺小了。不仅在于白色山崖的高度,更在于山崖上的一座座石棺椁,怎么总是半壁绝立?流过了千年滚滚的龙江河水,石棺椁里还珍藏着木乃伊呢!在上千年的时间里,思州人是怎样保存木乃伊的呢?不得而知。上世纪80年代末,被贵州省立博物馆运去收藏,至今还没有考古发现。
在我们惊诧于石棺的椁同时,前方又出现了一个扇形的小沙洲,环抱着地音的寨子。一位大约100岁的老人硬朗的立在沙洲上,凝望着对岸的星石潭水。他是一位远征军战士,在他有事没事的时候,他都出没在沙洲上。只因为,这里是出产思州砚的地方。
星石潭,真神奇!好一处犀牛饮水,一个石洞穴像一头张嘴的大犀牛,伸展在潭水里,成三角形状,清澈的潭水在犀牛舌头的一伸一卷之间……
据说,解放后还年轻的远征军士兵,不顾部队首长的挽留,依然执意地回到了故里,就是为守护这一方神山圣水而来的。
走出地音的时候,大家的思想都飘忽着……
倏忽间,觉得光阴陡转,波诡云谲,天地相连处有那么一道弧线,金光闪闪!仿佛一条蛟龙从天而来,出现在星石潭中。
九
当我们的脚步,徘徊在大有乡的异溪河岸,寻寻觅觅地迟疑的时候,各自都在找寻一个理所当然的出口,希望在各自的生命轨迹中,找到思州文化的归依之处。
有人沿岸默想,有人独倚危楼,有人面对镜头,但凡某一种姿态的出现,都有各自的缘由。面对河岸的平西庵,晚明佳人陈圆圆最后的归宿,我安静地靠近,抚摸着庵前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试问曲水迷津,几人寻古渡?
大明王朝坍圮了,那是政客们的事,作为一介歌后的小老百姓陈圆圆,扶墙危于既倒,怎么能够?无形的手掌略过无限的江山,那是爱,那是暖,那是无限的温情,人间的春泥,何罪之有?
南明朝廷没有放过她,大清王朝没有放过她。陈圆圆究竟该归何处?古思州龙江河岸,一座庙宇一抔泥土,荒草凄迷,暮鸦回翔,旧墙斑驳处,原来是归处。
站在平西庵前,遥想300年前陈圆圆的最后一抹倩影,眺望着滚滚的龙江水,朝洞庭湖奔流而去,她毅然决然地走进平西庵,普渡吴三桂子孙,隐姓于斯上承一代统绪,藏身于此下衍百年箕裘。我们又该怎样的崇敬和感动!
从陈圆圆的归宿选择,我们可以看到古思州龙江河里的一朵浪花,一种文化现象的存在。那就是王者文化的隐忍文化,亦或是文人文化的士文化现象,从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十
思州,一块多么美好又令人神往的土地,早在1913年就被更名为岑巩,意思是殷勤地纳贡,实为贬义。其实,今天的岑巩只是昨天思州的都城,因为都城还在,所以今天的岑巩人习惯把她叫做思州。
这次母亲河之行,留给我们感受最深的,如果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她的景色与文化的话,大概就是古、美、奇、特;如果可以用规律来概括她的景色与文化的话,大概就是田园风光孕育出来的农耕文化。
这一周的龙江河之行,行程80公里,我们沿途数了数,从龙田镇到大有乡,发现有9个较大的龙湾,造成地形地貌上的相似性。
龙湾都成扇形状,后面山丘,山丘后面是大山;前面是水、田园、村落和山岭。南北交叉坐落,整条龙江河流域就是一张铺开的八卦图。每一处湾塘的龙头上都有一两个大村落,洲际线纯属一个圆盘。
她是农耕文化发育出来的水文化,符合汉族、侗族等多民族生活,素有江南粮仓之称。在整个思州传统文化上,湾塘小到形成村落人家,大到形成城镇群落,正好契合思州人心目中九龙闹江的传说。
母亲河,故称龙江河。
对于思州文化的传奇性及其神秘性,浩如烟海,她像一艘刚刚抛锚的中国航母,正在聚焦世人的眼球;对于像土司、军屯,傩戏、庙宇等文化和明清建筑等文化特征,我们都可以从北京文化找到相关的链接。
【编辑:杨汝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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