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我的那个村子原本很小,很苦。30年前,吃不饱、穿不暖是村民家常事。
像我这样的农家孩子,常常都是七、八岁开始上山学习砍柴、割草、放牛的本事,长到十来岁,便要开始干上更沉重的农活了。
不管是阳春三月,还是寒冬腊月,打赤脚出门干活是我们最难忘记的历练。天长日久,我们便在山中练出了一双长满老茧的“铁板脚”。
“铁脚板”,往往就是一种荣耀。有了它,好像格外多了一层“护身符”,我们敢于在山里进行“赤脚走荆棘”的大比拼,看谁走过的荆棘最锋利、踩踏的时间最久为赢家,以此苦中作乐。
我的堂兄在这方面是高手。那时,他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却能挑起一百来斤重的柴草,在荆棘丛生的山路上或是在布满尖利沙石的溪沟里行走,如履平地一般,我们都感佩他“铁脚”的功夫最深。
我们的双脚真正获得幸福的时候,是大年除夕能穿到母亲忙里偷闲纳的布鞋,软酥酥的,暖烘烘的,特别舒适,常常情不自禁地跑到外边炫耀一番。村里老少看到有人穿上白边黑布鞋都要围拢来,细细摸上一阵、夸赞一番才走开。
那时,我算是幸运的,因为我家有一宗祖传的“独门绝技”——打草鞋。我爷爷会打草鞋,因为打得紧、漂亮,而且参入的麻线和棕丝多,穿起来美观、耐磨,拿到乡场上去,买的人多。爷爷把草鞋拿到乡场上换回一些油盐之后,才有闲心安定下来打一两双给我们穿,我们打赤脚的时候就比别人少了。我现在还记得漂亮的姐姐穿上草鞋干活特别卖力的样子。
到了上世纪80年代初,寨中有人穿上了从乡场上买回的用废弃的车轮做的鞋子,因其形状与稻草鞋一模一样,我们都叫它“车轮草鞋”。这种鞋子特别经久耐用,一穿就是几年不烂,有的老大穿不烂,老二接着穿,经济又实惠。村民对此趋之若骛,都要想方设法为家人弄到一双来穿上。那时候,我的姑父为了让我跟他们一起去生活,就弄到一双“车轮草鞋”来眶我。我穿上一只长一只短的鞋子,虽然坚硬刮脚,常常磨得双脚满是水泡,但也不知乐颠了多少回。头几天,连晚上睡觉也不时醒来摸上它一回,生怕它飞了。
不久,我们村土地下户了,寨子里的生活顿时有了改观,我们可以吃得饱、穿得暖了,脚上也渐渐有了春意。春夏天可以穿上柔软的凉草鞋,秋冬季可以穿上解放鞋了。后来又穿上了暖和的袜子。脚上的苦日子一天天远去,那些厚实的老茧也慢慢消失了。
1991年,我考上了师范学校,成为村里第一个走出山外的读书人。父亲特意杀了一头大肥猪卖,为我凑足了学费,还为我买了一双油光闪亮的皮鞋,成为村里第一个穿上皮鞋的人。记得寨里的老人小孩子围拢来参观我的双脚不知道有好几天,像是看稀奇事一样。记得有一位老婆婆,深深弯下身去,执着我的鞋尖,仔细端详了一阵后,还一跌连声地称赞我好有福气。
一晃30年过去了,我从农村娃变成了一名新时期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过上了殷实的小日子。每每出门或返家,都会朝门口木柜里堆放着的一大堆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鞋子犯愁:不知要挑选哪双鞋子穿在脚上更为舒坦、更合时宜,这在30年前,是不可以奢望的啊。
生活好了,我常常为了提高生活的品质而进行晨练。听说赤脚跑步锻炼身体效果很好,我便重新尝试着赤脚在地上跑。尽管脚下早已不再是尖利的沙石路和荆棘路了,而是宽阔平坦的水泥大道,谁知一下脚,几粒细小的泥沙便把我的脚底刺得尖厉厉的生痛,像针尖刺入我的心肺似的难受,便只好作罢了。
【编辑:高毕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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