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散记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徐明玉    阅读次数：10703    发布时间：2014-01-25

母亲说，庄稼老二怕过年。母亲的话我容易理解，意思是说过年之后，农民就要开始劳累了。耕田、播种、插秧，风里来雨里去，朝荷锄而出，夜晚待月而归。那般辛苦，只有庄稼人才知道。我虽在父母的期望之下摆脱三斤半的锄头，但也怕过年，真的！

临近腊月，家家户户忙着杀年猪。有钱没钱，杀头猪来过年！在干田坝我的家乡，这家请罢那家请，一来二去，直至年关。自家没有养年猪，那就买一头，杀不起也得硬着头皮撑住。在干田坝，都以能杀猪过年为荣，有的人家还要杀上两头，那在干田坝可是人们非常热道的。杀了猪请寨里人吃饭，面子十足。男人们只管去捉猪，做饭是女人们的事儿。把饭吃了，剩下的事情全得女人料理，腌制猪肉、灌香肠哪一点都离不开女人。

当男人在喷香的腊肉味里徘徊，女人又得为过年的米面操心了，之后还有新衣、压岁钱，预备着给来拜年的人，到时得打发还礼，尤其是怕招待不周，失了礼数。

腊月二十三祭祀灶王菩萨，二十四扫房子，收拾房屋庭院，把家里家外处处打理一通，二十五，磨豆腐，寓意来年大富大贵。等到腊月二十八，赶新年最后一场集市，把该准备的食材全部备齐，只等着除夕的到来，这都是女人的事情。

年夜饭，女人一大早便操持着，等到吃饭时间，热气腾腾地摆满桌子。男人们喝酒，小孩喝饮料，大点的孩子可以喝啤酒，长长久久直吃喝得肚子圆圆。除夕夜是要祭祀先人的，女人把火烧旺，寂静地坐着开始守岁，用疲惫迎接新年的曙光。男人们可以毫无顾忌去玩，麻将、炸金花、杀“幺八九”。即便是输钱，也是开心的事，不能责怪，更不要惋惜。

正月里要拜年，娘家人要去，丈夫的本家也要走走。于是关上门，背着礼物，牵着小孩，先去的辈数较长的人家。那年那月，我回到娘家，先被在家的四哥家遇到。四哥的大儿子敬酒一杯，小儿子敬酒一杯。一家人加上我们更加热闹，心里说不出过年的愉悦。几杯杯酒下肚，话是止不住的，天南地北，长城内外，无话不说。这个时候男儿们喝酒，我往往会走进一间小屋内，哪里住着四哥的娘。四哥的娘担心四哥喝酒，喝酒之后性格暴躁，如若稍有不顺意，砸锅砸碗闹得鸡犬不宁，一家老小胆战心惊。在这些时候，我就要想办法溜走的，一方面让四哥少喝点，另一方面也想回到娘家，娘这时候已经等着我快一天了。因此有很好的理由告辞，不给自己的娘拜拜年哪里行呢？再说心里还有那么多的话儿要对娘说，有些话，父亲不能说，丈夫不能说，只有娘听得。这些话儿平时没时间讲，只有过年的时候，走进母亲的床前，把这些伤心的、劳累的话儿一起向母亲透露。有一年还没有走，就听到外面的打架声，四哥一家喝酒醉又开始干架了。打得很激烈，我呵斥不住，四哥的娘也呵不住。桌子打翻了，满地的饭菜勺碗。原因是四哥帮助儿子办婚事收礼的钱没有给小儿子，小儿子不答应。大儿子承包鱼塘的钱，没有公平分。就是这样，两兄弟打得不可开交。两个侄儿媳妇在哭，孙子也在哭。乌烟瘴气，不可开交。拉不开的时候，有人才想起派出所，没有派出所是要出人命的。110拨过去，那边接了，喝酒打架吗？刚出警，也是喝酒打架的，马上调人来。

四哥的娘的眼泪还没有干，还得到其它哥哥家去。来到大哥家，大哥在赌场，大嫂说他最好别回来。看过二哥，二哥在酒桌，我不去为好；走进三哥家，三哥在喂猪，忙得很。挨家挨户把周围的三亲六戚走完了，走进母亲床前的时候，已经累了。想说的话已经无力说了，面对母亲，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

因为我还得回去，不走丈夫的面子挂不住。丈夫一般是不回我娘家，他已经回到她娘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得去应付，不然丈夫的那张脸难看。拉着母亲的手，母亲明白。在母亲零星的泪光中，走出了家门来到婆婆家。压岁钱早就准备好的，多少个侄子，每个给多少，丈夫早有安排。孩子高兴地接过去。然后就是婆婆的衣服，公公的烟斗。坐下来吃饭，公公说婆婆的病难医治，养身病嘛，要经常吃药。小兄弟家这两年困难，你们作为大的要多些帮助，当时抚养你读书的时候很辛苦。你兄弟如果像你这样的读书，我们也不定指望你。丈夫说那是自然，兜里的五千给了。婆婆说年猪杀了，你们回去的时候提回去，正宗猪草喂的，比城里饲料喂的那个好吃。于是，我们也得懂事，说婆婆喂得辛苦，提肉自然是要提的，猪杀了，还得买来喂不是，就询问打算买几头？于是这样事情，那样的事情，丈夫兜里的钱完了，饭也开局了。婆婆脸上有笑脸，公公脸上也有笑脸，兄弟媳妇做菜也勤快，兄弟敬酒也勤快。

吃完饭，天未黑之前走我们还得走，只恐其它亲威过来的时候，兜里再没有回家的车费了。记得有一年，在回家的路上，孩子说；妈妈我饿了！我才记得匆匆忙忙的拜年中，孩子由于挑食一口饭都没吃成，我也把她吃饭的事情忘得干净。打开包，里面还有我上班时吃剩的饼干，忙递给孩子。

走进家门，火已经灭的，菜也没有，婆婆给的两块腊肉，在门口蜷缩着。站在过道上，我看见凄惶回来的人们，也和我一样，手里提着蛇皮口袋，里面装的也许也是腊肉吧！

【编辑：黄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