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飘飞的雪,成群结队拜年嬉闹的孩子,层层叠叠立体感十足的鞭炮声,还有母亲喜气洋洋的笑颜,是我对新春的记忆。
坐在清水江河堤上,看水涨水落,那只孤单的白鹭早已迁徙更南方。清冷里,唯我独享一方水土,有点颐养天年的味道。可惜我还太年轻,六根未尽,总会孳生一些念想,不懂享用这难得的安宁。
这不,一朵细小甚微的雪花,无意触摸我的脸颊。那轻微的碰触,竟荡起思绪的涟漪,遂成浪花。
铺天盖地的白雪,银装素裹的村庄。那是我孩提嬉闹的天堂。滚雪球,打雪仗,堆雪人。同龄的玩伴愈多,玩耍的趣味愈浓。屋旁的坪地,屋后的油茶山,到处充盈着孩子的欢颜笑语。总会有倒霉的一两个,欢欢喜喜地滚雪球,然后把自己也滚进了雪堆里。又抑或是打雪球,那逢暖即化的雪花,特别钟爱黏住人的肌肤,一不小心就调皮地顺着肌肤,慢慢地钻进暖和的脖颈或手臂,冻得那孩子嗷嗷直叫,让人忍俊不禁。
大人们总有忙不完的事务。杀猪,打糍粑,准备年夜饭。杀猪是农村过年的重头戏。家家户户年初都要精心挑选一只粗壮的猪崽,一日三餐饱食,悉心照料。年底就脱落成一只剽悍的大肥猪,圆头大耳,心宽体胖,甚为美味。每当那骇人心魄的哀鸣响彻村庄,就意味着有一头不幸的猪将要终结生命,然后母亲总会说一声:“这天杀的,谁叫你整日里好吃懒做。”这让我幼小的心灵惶恐而慌乱,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因为好吃懒做面临同样的命运,因而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总是认真地对面每一件事。
打糍粑,总是伴随在杀猪之后。正因如此,惶恐的心情很快就会被打糍粑的热闹氛围所融化,消褪。小孩们总喜欢围在石槽旁,馋惺惺地盯着那热腾腾的米饭倒入槽中,然后口水忍不住往下流,逗得大人们哈哈大笑。吃糍粑于我不是最美好的事情。我更喜欢抓糍粑成型的过程,以及任凭感受胡乱地在糍粑面上点缀图案,美其名曰“作画”。
写对子是堂哥的强项,村庄里无人堪比。柔美抑或刚毅的线条,在伴随他的指尖移动的笔锋下,雀跃,舞蹈,汇聚。一个上午,几十副对联。他笑,托他执笔的人家户也笑,笑得更欢。我总是第一个跑去接过对联,然后像捧着无价珍宝似的小心翼翼地捧回家。两个哥哥早已熬好了浆糊,正兴冲冲等着。贴对联是一种兴致,熬浆糊是另一种兴致。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熬浆糊。用一个铁瓢,舀一瓢水,煮沸。然后倒入“炒米”,用一只筷子,不停地鼓捣,搅拌。“炒米”像被赋予了魔力,有着不断变换形态的神力,不知不觉中就黏糊在一起,变成一锅美味的“粥”。还在咽口气,“粥”已糊到了木柱抑或窗檐上,然后是哥哥让我递对联的叫唤声。这才回过神,原来浆糊只不过是农村的另一种叫法。
拜年是件神圣的事。家家户户都早早地精心准备好糖果,瓜子,花生。有钱的人家,还会准备一些零钱。夜色在雪白的寒光剑影里刚刚败退,天才蒙蒙亮,孩子们就像迎来了新生,脱胎换骨变了样。平日里赖床的,怕冷的,现在都成群结队地早起,精神抖数地在雪地里留下新春的愉悦的足迹,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叩门拜年,异口同声地喊上一声“拜个年,给点钱。”
有了钱的孩子,总会偷偷地买下一些炮竹,然后在伙伴面前炫耀。孩提的天真,让所有的事情都充满了乐趣。刺耳的鞭炮声,在孩子的脑海里都是玄幻而美妙的。“噼里啪啦”的迷雾里,幻想着某位仙子的突然降临,给予更多新春的礼物。又仿佛只有这个响彻天际的炮竹,能传递这一年累积的喜庆。大人们也不厌其烦地每天饭前供奉后,点燃一串鞭炮,伴随一声声“大炮”爆炸的声响,提醒着世间所有的生灵,共度欢愉时光。
母亲总是在鞭炮声声后,绽露出最美的笑颜,招呼我们围坐在火塘旁,准备开年夜饭。母亲一生清苦,平日里笑容不多,还常常在我的面前哀叹。但过年的日子里,她总是一扫过往的阴霾,变得喜气洋洋。仿佛“过年”就是一顿丰盛的精神粮食,能让人舒坦,释重,撇脱一切现实主义。我总是第一个揭开锅盖,然后小心翼翼地吹散热腾腾的水汽,仔细打量一锅的美味。其实年夜饭只不过是一种寄托和告慰,什么味儿,早已风吹云散,只有母亲的笑颜,一直铭记于心。
母亲的笑脸,像一朵怒放的花朵,花瓣层层绽开,像一圈圈荡漾的浪花。从她深邃的眼眸里,我看到了春天和希望。
【编辑:黄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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