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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十一郎    阅读次数:4753    发布时间:2013-09-27

昨日得知,老院的堂屋被拆了。

老房子因多年无人居住,便被人遗忘在那块空地上。如今,也只是在重新提到它的时候,我才恍然意识到,老院的土屋真得不复存在了。

土院墙,土房子,是陪了我十四年的居所。老院子不算宽敞,却本分地囊括了农村院落的特色:堂屋居院中,坐北朝南。在它的西侧,是作为配房的厨屋。借助院子的南墙,父亲还专门为家禽牲畜额外搭建了一间临时圈舍。如果说,老院子与别人家有什么异同,恐怕就是除两棵枣树、一棵桑葚之外,还长有一棵臭椿树。臭椿树并不臭,只因背负丑陋的名字,多数人家不给它在院子里存活的机会。倔犟的父亲,偏偏固执地对它百般呵护,臭椿树倒也“争气”,拼命地上窜猛长。每逢夏日,臭椿就用它葱郁招展的身躯,给小院撑起一片荫凉。

在充满“乡土气息”的农村,小院的堂屋算是农村的标准建筑。地基往上的十几行大青砖,铺满整个房顶的青瓦,都是不为多见的上等材料。擅长木工的太爷爷,卖了数月的枣木案板,才从百里之外的窑厂换回几板车砖瓦。堆砌在掺杂着些许麦糠的泥土的墙壁里,这些青砖青瓦让堂屋少了几分土气。

堂屋的风格中规中矩,东西北三面皆为厚厚的土墙,也只是在向阳的南墙留设门窗。堂屋的木门敦实厚重,脚轴深深地嵌在门框底侧的石头凹槽里,每逢开关都会摩擦出悠长的“吱呀”声。两扇木质栅栏窗户,对称地镶嵌在屋门东西两侧,宽厚的窗框子里,横竖装着一道道窗棂子,显得有点密不透风。房顶粗实的横梁将堂屋划分成三间小房:东为卧室,西是粮仓,中间为客厅。客厅正中摆放一张八仙桌,两侧各摆放一把高椅子,正对屋门的北墙上悬挂着一幅纸质山水画,两侧还配以一幅长对联,早已记不清具体内容了。经过多年的岁月侵蚀,山水画破损得实在不成样子,便换成了毛主席的站姿画。直到搬出了老房子,这幅画依然还在,只是少有人打理,厚厚的尘土遮盖了它本该拥有的色彩。

当枣树、臭椿数抽出嫩叶的时候,院子里总有几只从南方飞来的燕子,它们衔草啄泥,飞来飞去,忙着在堂屋里筑巢。父亲想让燕子在屋内常年安家,还在燕窝下搭设了一个接鸟便的木头板。秋收的时候远走,开春的季节又领着子女归来,燕子的队伍越来越大。在堂屋里再寻不到合适的筑巢点,它们就在窗户檐下搭建新窝。窗户离地面不高,大人伸手就能摸到窗户檐顶,就连小孩子踩着椅子也能够得着燕子窝。我总是忍不住爬上窗台,偷偷地看看燕子蛋,瞅瞅刚孵化出的雏燕子,却从不敢触摸它们,因为老人们说,捅燕子窝、抓燕子的人是会瞎眼的。

堂屋房顶一年四季不会空闲。田地里收来的玉米、花生和棉花要挪到房顶上晾晒,粮仓储满了,就把编好的玉米棒子一串串搭放到房脊上。现成的粮食,总引得一群鸡和鸽子驻足在房顶,吃饱了就开始在玉米堆上撒欢。在屋里,常听见头顶有咕噜咕噜的滚动声,紧接着就看见玉米棒子重重地砸向地面。每每此时,我就跑到院子里对着它们大声咋呼,而面对驱赶,它们总是不予理睬。无奈,我捡起玉米棒子往屋顶扔去,只在瞬间,它们便四散逃离……

屋顶的坡度不大,沿着木梯子可以轻松爬上去。我喜欢顺着梯子爬上爬下,也喜欢站在房顶上眺望。家家户户冒着炊烟的烟筒,三婶家的山羊正在圈里撒欢,大娘家的鸭子在院子里闲庭信步,就连邻居家的老母鸡在草堆窝里刚产下的鸡蛋,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屋后胖大爷家的大槐树,长得叶繁枝茂,几个树枝都伸到了我家的房顶上。逢五月,满胡同巷子里飘荡着槐花的清香,邻居们忙着找槐树、摘槐花。大槐树上挂满了簇簇雪白的槐花,却没有人敢去采摘。邻居们对这棵“神树”敬而远之,与胖大爷和四姐这爷俩的遭遇有关。十二岁的四姐,用长长的镰刀在这棵还没有“鬼神”色彩的槐树下割槐花。孰料,树枝上的尖刺落入了眼睛。打那以后,四姐的右眼再也没有了黑眼珠。女儿遇上如此一遭,胖大爷决定除掉这棵槐树。带着斧头和木锯,胖大爷还没有动手,就直接从树上跌落下来,将大腿摔断!乡亲们看来,越发玄乎的槐树有鬼神附体,可动它不得。

站在房顶上,面对触手可得的槐花的诱惑,我也曾偷偷摘过几次,看房子下面无人注意,赶紧将槐花塞到嘴里。我并没有觉得“神树”上的槐花味道有什么与众不同,更没有感到任何“神灵”在我身上应验。

老院的厨房要比堂屋矮上许多,从堂屋顶上只需要迈一大步,就可以越过二者之间的夹道,落到厨屋顶上。

厨房的屋顶是芦苇席上铺盖高粱杆,再用和好的泥土压实。厨屋顶的质量比堂屋差了许多,踩上去,顿时感觉脚底下一阵松软,直让人提心吊胆。

厨房里很简陋,一个能阻挡家禽进入的木栅栏就是厨房门,屋内除了灶台、厨具、水缸和面缸,也只有成堆的柴火了。给水缸加水,帮大人烧火多是小孩子干的事。烧火,只是简单的续柴拉风箱,可干起来并不容易。夏天的厨房本就闷得像个蒸笼,何况还要面朝着灶火,几分钟时间就能热汗淋漓,全身湿透。遇到阴天,厨屋的烟气从烟筒散不出,浓浓地罩在厨房里,熏呛得睁不开眼睛。烧一会儿火,我就要跑到院子里喘几口粗气,感觉烧火简直是活受罪!

农村有“烟筒不出烟,一定是阴天”的谚语,而长辈们通过自然现象判断天气变化,十有八九都会准确无误。而满厨屋的烟气,给他们传递的最直接的信息就是:该到房顶上铺盖塑料纸防漏水了,要往厨房里储备干柴火了,不能再给田地里的庄稼喷施农药了……

土房子怕大雨冲刷,也禁不住连绵的小雨渗透。家人专门为厨房顶量身定做了一件厚厚的、长长的塑料纸,快下雨时,就爬到房顶将塑料纸铺展开。为防止塑料纸被风刮走,还要在房顶四角用砖头或木头压住。纵使如此,塑料纸也难免被刮得面目前非,厨房里也常遭遇下小雨的处境。没有办法,只好在地上放上洗脸盆子接雨水。听着水线砸向脸盆的砰砰嗒嗒的响声,心情烦躁得就像覆盖了一层黑压压的乌云,总祈盼着老天能够早点放晴。

老院的厨房每年总要经历几次修葺,才可以勉强挨得过漫长的雨季。修补其实还简单,从春天已过,就开始用活好的稀泥将房顶重新打腻一遍。下雨的时候,记下房子的漏点,待雨过天晴,再用泥巴补丁将这些地方覆盖。就这样缝缝补补,房顶的泥巴层越来越厚,漏水却从没有彻底解决过。

初中那年,连续二十多天的阴雨天,浇塌了村里的多座土房子,老院的厨房也遭受了严重创伤。房顶四处漏水,外墙泥土在雨水的冲刷下成块地脱落。那些日子,我总不敢进厨房,生怕它会突然倒塌。父母却镇定自如,按部就班地生火做饭。面对我的畏惧样,父亲总是骂我没有出息:就满屋顶的干草芦苇,还能砸出人命?你瘸爷爷家的后墙都歪斜了,用梁椽顶住不一样睡得踏实……如父亲说的那样,厨房真得没那么容易倒塌,而在西墙上却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裂痕。父亲找工匠将墙壁多处掏空,垒上了几行砖头,并敲进木楔子加以固定,厨房总算又延续了两年生命。

自从搬进新房子,家里就再没有对厨房修补过。犹如一个孤独的老人,厨屋苍衰得愈发厉害了。先是屋顶被雨水冲洗出两个锅盖大的窟窿,接着铺盖的芦苇层腐烂掉落,只剩下光秃秃的四面土墙了。前年,为填平院子里的粪池,那仅存的四面墙壁也被强行推倒了。

土屋子再也没有了,老院子又回到三十多年前的空旷与沉寂。这一切只是暂时。在它的身躯上会诞生出新物,取代土屋子的位置,冲散我的视线,模糊我的记忆。

【编辑:高毕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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