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命姐姐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微 波    阅读次数：7242    发布时间：2014-08-22

姐姐是个命苦的人，上天给她无尽的苦难，四个孩子两个瘫，丈夫长期卧病。

姐姐今年45岁，是家中的长女，在那个时代的农村，长女的身份就是小大人，就意味着要过早地承担家务及责任。从我能记事起，姐姐便特别懂事，每天放学后帮母亲干这干那，小小年纪就担负起了洗衣、做饭的重担，为全家九口人的生计，与母亲一样辛劳着。

那时，父亲在60多公里外一所村小学教书，整个家里的农活落到母亲一个人的身上，姐姐每天都有干不完的家务，她的学业都要等我们几个弟弟睡觉后，才能静坐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刻苦攻读。

姐姐成绩一直都不错，可懂事的姐姐看到母亲实在太苦、太累，不得不离开校园，把读书的机会让给四个弟弟，未读完初中就辍学回家与母亲一样担当起大人的责任。在寨邻们“能干”、“手巧”的称赞声中，姐姐像一棵艾草，在生活的重压下慢慢长大。姐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聪明贤慧的漂亮女孩，给姐姐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有生活殷实的人家，有长相标致的小伙子，还有一名吃“皇粮”的公办教师，亲都定了一年多，可姐姐就是不动心，她偏偏喜欢会说不会做的文弱姐夫，全家人真的不理解姐姐到底看中了现在的姐夫家什么。

姐姐的婚姻父母一百个不同意，姐夫大她七岁，姐夫的父母长期卧病不起，弟兄姐妹八个，家里穷得吃了上顿愁下顿，又处于高寒地带，庄稼年年收成不好。姐夫一天就帮人算命，找不了钱不说，连混自己的嘴巴都成问题，除了算命什么农活都做不了。一向听话的姐姐在婚事上却与父母唱起了对台戏。

姐姐嫁进大山已整整25年了，母亲去一次便后悔一次，连连责备自己，时间长了就只好埋怨姐姐命苦。记得姐姐生第一个孩子后，公路不通，母亲走了一整天的山路才到她家探望。我第一次到姐家是姐刚嫁到大山的第二年，那时我还读小学，一路爬一路叹息，忽而上坡，忽而下坎，从早到晚，脚都被鞋磨破了皮，衣衫全湿。

那是我第一次走进那座大山，如同走进古老的传说，两边大山似乎要对着挤过来，若稍不留神便会被挤扁似的。原以为这村落被挤在大山的褶皱里，不想却散布于山巅山脚。刚到时正值日落黄昏，村民赶着牛羊回家。在寨子中央，有一个被泥土围起的大坑，里面积水浊黄，然而就是这坑浊水，维系着这座大山深处五六十户人畜的生命，养育了一代又一代山民。

姐姐结婚第一年，家里没耕牛，父母看着心疼，只好把一头小母牛借给他们繁殖。几年后，情况稍有好转。

从1992年姐姐生育第二个孩小勇开始，命运就开始作弄他们。当别家孩子一岁左右就会爬会走路时，小勇却连头及四肢都抬不起，送乡医院检查，被告之是营养不良。

经过两年多的调理，小勇还是不能站立，于是夫妇俩开始走上求医之路，但因家庭经济困难，没钱送孩子到条件好点的医院检查和救治。辗转附近几个乡医院治疗无效后，1994年，抱着再生一个健康孩子的希望生下了第三个孩子小梅。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小梅出现了与小勇同样的情况，后经医院诊断，两个孩子都为脑发育不全——HLE后遗症（即脑瘫）。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一下子把这个贫病交加的家庭推到了绝望的边缘。

姐夫从小身体虚弱，不能下田干重活，平时只能做些木工及家务，因此全家的重活全部落到姐姐一个人身上，又添两个重病孩子，处境可想而知。提起姐姐，母亲的眼泪就打转转，“你姐苦命啊。”母亲声音哽咽着。说起姐姐的婚姻，母亲一边抹眼泪，一边叹息：“你说那么多条件好的小伙子，她没相中，偏偏看中了会谈不会纺的。”

虽然脑瘫难治，姐姐还是四处求医，从未放弃，一边为生计奔波，一边千方百计救治两个孩子。为此她跑了不少医院，买了不少药，许多民间草药都尝试过，花了不少冤枉钱，可孩子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逐步加重。

夫妇俩心想大女儿早晚也要出嫁，一家没有一个能干重体力活的男人不行，夫妇俩老后也需要有人照料两个脑瘫儿，于是决定再生一个孩子。1996年3月，他们终于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小阔，这给全家增添了一丝欣慰。

因长期卧床，两个脑瘫孩子四肢肌肉严重萎缩变形，体质很差，十七八岁才40多斤。尤其是身体免疫力很差，动不动就感冒发烧，家里随时准备着药。一到吃药不管用时，姐姐就得把孩子送去打针，当地的医生不敢接诊，姐姐没办法，为了两个脑瘫孩子生命得到延续，她只好慢慢学着自己给孩子打针输液，以减轻家庭开支。尽管很节约，家里还是债台高筑，一家人身心俱疲。

说起孩子的病，一家人就经常泣不成声，为了给两个孩子治病，姐姐变卖掉微薄的家产，借遍亲友，先后花费近20万元，至今家里还欠10余万元的沉重债务。姐姐逢人便说：“谁能治好我的两个孩子，我愿一生当牛做马报答他！”

“要不是你姐姐细心照料和千方百计地积极救治，两个孩子早就活不到现在了！”说起姐姐家的情况，寨邻们都非常钦佩姐姐的毅力和决心，都被姐姐的坚强与慈爱之心打动。

尽管治疗没有什么效果，孩子一直未站立起来，翻不了身、抬不了饭碗，但姐姐一刻也没停过求医问药，只要听到与孩子病情有关的药方，不管是真是假，姐姐总要试一下，盼望奇迹出现。

医生都说这种病难治，且孩子年龄大，希望非常渺茫，劝她放弃治疗，把钱留着多给孩子买点好吃的东西，让孩子活在世间多些快乐和温暖。一听这些话，姐姐就无法忍受：“如果是一只小猫或一只小狗，就由它去吧，但他们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是我亲生的呀！”

“就是倾家荡产，我们也不会放弃治疗，只是我们都老了，将来怎么办啊？”这是姐姐最大的困惑，她不知道两个孩子的病还能不能治好，人生还有没有未来，一家人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如果今后都由小阔来照顾，他的负担也太重了，哪个姑娘愿陪他照料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大家也希望他有一个好的未来，可现实太残酷了。

后来，我与兄弟们陆续举家进城，将我那苦命的姐姐丢给了大山，每当想起姐姐，我的心就像被揪似的。

为了维持生计，姐姐只好外出打工，长期在外面奔波劳作，没手机。我偶尔问到一个临时电话，好不容易打通后，我惊喜不已，急问：“姐，你在哪里？”姐姐每次回答，声音都有些沙哑而激动，擅抖的声音让我能想象到远隔千山万水的电话那端传来亲人的信息。

因姐姐长期在外，我们一家与姐姐相聚的时间总是很少，但每次遇到姐姐，她都愁眉不展，但从不向父母及弟弟们吭一声。我们问长问短时，她总是闭口不说，20多年，她一直认为是自己的命不好，当年又未听父母的话，所以不愿谈及自己一丁点不好。记得2006年，她外出打工五六年辛辛苦苦攒到的1万元被人骗走，经几个月的讨要无效后才想起她还有一个在城里工作的弟弟。

接到姐姐从车站打来的求助电话，我鉴别半天，都不敢确认是姐姐的声音，但不管对与不对，我赶忙放下手中的工作，跑到车站。姐姐背着一个大背包，手里提着两个大编织袋，目光恐慌而呆滞地站在车站旁。

第一次在我工作的县城见到姐姐，我都有些认不出来了。把姐姐接回家后，我只听了她简单的诉说，第二天便请假上路，跑了三个县追讨，连恐带吓，才从骗子手中要回了她的血汗钱，也是两个脑瘫孩子的救命钱。

前年，姐姐的大女儿为了减轻家庭负担，正在读初中的她弃学出嫁，留下读书的机会给弟弟小阔。但因家离学校远，无钱租房住校，小阔只好坚持跑读，每天来回往返乡中学20多公里，虽很苦，才十五六岁的他从未叫过一声苦，回到家还帮忙干农活和家务。

他一直都很努力也很吃苦，但因负荷太重，跑读太苦，加之思想波动大，成绩不很理想。在我的帮助下，2010年8月，把他转学到县城附近的一所中学读初三，离家远了，学习情况有所好转。经过半年的努力，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他考了全校第二名。

小阔是姐姐唯一的希望和寄托，从小就很懂事的他时刻都想减轻父母的负担，多次提出不念书，要出门打工分担母亲的重担。姐姐安慰儿子：“你是家中唯一的希望，也是妈妈坚持到今天的精神支柱，再苦再累也要供你读书，直到妈妈做不动的那一天!”

近年，两个脑瘫孩子的病情越来越重，为了照顾两个脑瘫儿和小阔的读书，姐姐只好选择在附近又苦又累工钱又少的煤矿场做装卸工，农忙就靠帮寨邻插秧犁田挣钱，农闲就到煤山帮人装煤卸煤，挣些男人都怕干的血汗钱。

在煤场装煤很累，一天两班倒，为了照顾家庭，她只有选择夜班，一干就是12小时。苦累一夜，回到家还帮两个脑瘫儿梳头、洗脸、擦身、洗澡，饿了，要她生火做饭，渴了，要她端茶送水，就连两个脑瘫儿的大小便都要她抱到厕所边才能解决，十年如一日，她就像一台机器，一直超负荷运转。

20多年来，她有过痛苦，有过无奈，但没有放弃，也不敢放弃，生活已把一个柔弱的姐姐磨砺成一个六口之家的顶梁柱！撑起一个苦难的家，举步维艰地扛起生命的重量。

因家境不好，小阔总想弃学打工帮父母，虽在外读书，但他时时想着家，每月坚持回一趟家看望两个瘫痪的哥姐。每次回家，他的心情都很沉重，总是闷闷不乐，小小年纪就品尝了人生的残酷，肩负着生活的重担。

在学校，长期的自卑和忧郁总让他学习分心，心神不定。长期徒步上学，使他的体育很好，篮球也打得不错，个子高，学习好，老师和同学们都喜欢好学懂事的他，舍不得离开他，可现实就是这么残忍，照顾两个残疾哥姐的责任就要落到他的肩上。

2013年，小梅病重离开了人世，姐姐患多年的胃病两次住进医院，出院后，姐姐不能做重活了。2014年，小阔参加高考考取了二本，一家人既高兴又焦心。当把好消息向一直关心和帮助姐姐家的查阿姨报告时，却被告之查阿姨因车祸住进了重症监护室，小阔的梦又破灭了，读大学还是打工？家里早已一贫如洗，一家人又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都说做人要先苦后甜，大难之后必有后福。可是，经历过太多磨难的姐姐还不得安生!为什么人活在世如此之难!人生多么像还债一样，一辈一辈去偿还，这样的债何时休啊!

前不久，二嫂无意间说起姐姐几次差点自杀了，我心中一颤，我曾梦到过姐姐自杀了，醒来一身冷汗，我感到姐姐非常无助。我认为，人来到世间应该是苦乐参半，不是为了受罪才来的，人的一生在宇宙间很短暂，没有什么放不下，什么都可以放弃，什么都可以离弃，不能对自己太苛刻了，但对于姐姐，面对两个脑瘫儿女，姐姐不忍不顾啊!

姐姐，苦命的姐姐，二十多年来，你没过上一天安稳的生活，总是在奔波，在卖命，在出卖健康，勤劳坚韧，竭尽全力，对未来充满了无限希望，但那希望却不可及，命运多舛，让你走的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

厌倦尘世艰辛的姐姐想以死作为解脱，或远走他乡再也不回来，她想离开这个让她悲痛欲绝的伤心地，离开这个她为之付出了热血与汗水却回报她以悲苦与无奈的土地。我至亲至爱的姐姐啊，弟弟只希望你坚强坚强再坚强些，千万别有轻生的念头，请你相信以后日子会好起来的。

【编辑：黄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