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从鹤庆县金锁小学转学,跟我父亲到兰坪县通甸乡德胜沟林管所附近的德胜沟村小,而德胜沟小山寨只有一所1至3年级的村小,读到四年级就需离开滇西北那个小山寨,到当时的生产大队所在地的箐花沟一所完小住校读书。那时候学生食堂是稀罕物,学生都要自己背口粮和菜蔬,到学校去焖吃锣锅饭,焖吃锣锅饭便成了我每天都不得不温习的功课。
德胜沟离箐花完小有十来里的羊肠山路要走,每个星期六下午,我们都要背着空背箩回到德胜沟,星期天晚上回学校就要背一篮子一个星期的口粮和菜蔬。那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父亲在单位上,也只有32斤供应粮,四两香油,一斤带骨肉。生活都在温饱线上挣扎。不过我能带到学校里的伙食,已经是父亲从牙缝里面节省出来的小灶伙食了。这也难怪,那时有很多我的同龄人,一般都只能在村小三年级毕业,连小学毕业的也很少,读到初中、高中毕业更是凤毛麟角了。那个时候要完成学业,不仅自己有坚强的克服艰难困苦的意志,而且一家人都得肯跟着受累挨饿,才能实现拿本购粮本本的远大目标。
如果是生存在滇西北深山沟里的我们这些穷小子,读点书那更是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和比一般同龄人艰辛的劳累。
那时候学校实行的是六天上学制,一般上课要上到星期六下午,直到星期六下午才能够离校回德胜沟,到星期天下午就要回学校,当然学习上没有现在抓得紧,但也要离校和回校。德胜沟离箐花完小有十五里地远,需翻一大二小三座小山,越过三道小箐沟才能回学校或者回到德胜沟,那时没有通车路,靠的就是“11”号车穿越在崇山峻岭之间。那个时候最喜欢唱的歌曲就是《游击队队歌》,一面穿越山林,一面哼着那首歌,德胜沟村里同去的四个学生,我们就一同背着一背一个星期的伙食,一个跟在一个后面,那情景实在像极了抗日战争时期,游击队员穿越在山林里与日本鬼子周旋作战的剧情,累并快乐着,这是某个风和日丽的场景。
有时在多雨的某个放暑假前的夏季或者刚开学的秋季,穿过那些树林子可就不是那么雄赳赳气昂昂了。有时不仅被淋成落汤鸡,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屁股上就补了个黄泥巴大补丁。如果再遇到背箩里东西被树枝挂翻了,那人仰马翻的情形就上演了。洋芋滚一边,几根柴火跑另一边,更惨烈的是大米洒了一地,就没有办法捡起来了。如果是带一小袋面粉或者玉米面,那才叫个惨不忍睹,更是要有一个星期饿肚子的“优待,真像蒋介石的残兵败将,再意气风发的《游击队队歌》也激不起消灭日本鬼子的斗志了。
还有更阴森森的时候,就是穿过那片树林子,电闪雷鸣,风吹得那些树枝“哗啦啦”乱响,像传说中的妖魔鬼怪出行一样,这时胆小的女同学便会吓得大哭起来,我们几个男生就拉着她们快速地冲出那片树林,在电闪雷鸣中,便有一个小分队像插入敌人心脏的尖刀一样,向我们的学校奔去。
当然如果不小心哪个队友的伙食真的在山林里打泼了,其它的队友都会主动帮他或她度过难关的。
我有一次就礼遇了这样的“优待”,大米和面粉都打泼了,出门的时候是我父亲帮我包装得扎扎实实的。主要是我那次跌得有些惨烈,从五六十米高的台坎上往下跌,结果包装大米和面粉的布袋子被树枝挂破了,最后找回来只剩一小碗左右的米,面粉已经“全袋伏没”,洋芋也只找回来三个,其它的不知滚到那个箐里去了。
回到学校不管我如果的计划,如何的节俭,无奈“巧生难为无米之炊”,我自然还没有过出星期二,就已经揭不开锅了。后来的日子只好靠救济过日子了。好在那时候从德胜沟一起到箐花沟上学的同学们很团结,且良心大大地好。我成了吃百家饭的“官员”了,他们主动分工,每人供我一天的伙食,星期六早饭我们四个只好集体绝食,回德胜沟蹭饭了。
我们那时都不富裕,带的伙食都刚好不饿肚子,我那几天养尊处优的日子,是我德胜沟的同学从牙缝里给我节约出来的。
而那时最快乐的日子就是焖吃锣锅饭了。放学铃一响,我们就提上“春城”牌锣锅家什,一路敲打着向离学校不远处的山箐里,用矿泉水淘好米,洗好洋芋,再提一小桶水回学校被我们火熏火燎得有些沧桑的厨房里,灶也就只用三个鹅卵石搭成的,这也应该算是世界上最简陋的灶了。如果遇到大冬天,或者三月份春季开学的时候,那更是我们的天下了。一般我们就不在学校里做饭吃了,提上“春城”牌钢精锣锅,锣锅里放上一小碗大米,外加三四个洋芋,还弄上一小砣猪油,就到学校附近的一个流水潺潺的箐里,掀三个鹅卵石搭个最简陋的小灶,就可以开工了。其实学校里学生简易厨房的鹅卵石灶,也是这里扛去的。这时就在附近杂木丛中捡拾一小抱干透了的柴,就着“哗哗”流淌的山泉水,淘好米,洗净洋芋,抓几把枯树枝叶,点着火,小箐沟里便升起袅袅炊烟。火大着了,放上锣锅,就用小刀子将洋芋砍开,如果没有小刀子也没有关系,用洗干净的鹅卵石将洋芋砸开,一小瓣一小瓣掰开来,放到锣锅里,然后用饭勺将猪油在火上炼化,“嗞--”地一声焠进那洋芋焖饭里。
大煮了一会儿,水慢慢干了,整锅饭发出“嗞——嗞——”的干响声,这时就将火撤去,用文火慢慢烘烤,一面一道一道地转,“嗞嗞”声不响了,接着锣锅冒出白气,由“嗞嗞”声换为“呼呼”声了。这时整个山谷中都飘着洋芋焖饭清香浓郁的大米饭香味,几个人说话都在淌口水。也不用找筷子了,就在箐沟附近每人撇一双蒿枝天然筷子,几个人就围在锣锅边,用长短不一的蒿枝筷子,一大砣一大砣地掀吃天下第一美味锣锅饭了。
自然浑身是黑锅烟子的钢精锣锅,也让我们出羞的时候。大家一门心思地抢夺洋芋锣锅饭时,免不了要画一些“八字胡”在脸上,一个说一个要唱戏啊。看看个个脸上都有,吃饱了,然后就着山泉水牛饮一气,再抹把脸,扔了蒿枝筷子,提上锣锅就回学校上课了。
这是焖吃锣锅饭最爽最快乐的时光,也有做不出饭的雨季。
学校简陋的厨房里,下雨被淋湿以外,风还肆无忌惮地闯来荡去。刚要生火,风一吹就不着了,好不容易着起来,放上大一点的柴,火又熄了。好不容易烧着了,不小心锣锅里焖饭的水就溢出来,一下就把好不容易烧着的火浇灭了。然后就蹶着屁股,“呼噜噜,呼噜噜……”猛吹一阵,有时候会吹得头昏眼花。
没有大米的时候,也用面粉做“钢盔帽”,也用玉米面做成“面砣砣”,反正任何艰难困苦都没有让我们因此辍学回家。
也有一些同学因为家里拿不出大米,怕别人笑话,就回家了。不过四年级没有毕业早早就回家的王大生,后来还成了名震一方的养猪大户,据说已经有上千万的资产,不像我等这般穷酸了。
焖吃锣锅饭的日子辛酸而温暖,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日子。
【编辑:杨汝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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