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边界望乡
我在前阻滩的竹林边看到了那边白云下的回龙山,那个我久违了十年的乡镇,现在依稀可见在我力所能及的视线范围。一条乡村公路从竹林这头蔓延向那端,而客车停靠的站点旁边,是两幢靓丽的楼栋,和一间正在修葺中的木楼。
“嘿,来这坐坐吧!”一个抽大烟的老头提起火钳朝火炉边取煤粑时向我招呼。
莆,如果你从厦门乘车归来,下车和你第一个搭讪的人要你去喝口茶,你会咋想。我情意怯怯又盛情难却,喝茶多么美好的事,我却总难以找到喝茶的慰藉和理由。我惧怕像车厢内讪笑的那些乘客们,忽而出现在这些居民楼幢内,然后一个忽悠地叫住我。
“嘿,你不是那个……那个,谁谁谁吗……”相逢并不都是好事,被认出北漂归来的自己,会是一桩滑稽的冷笑话。而我在拼命压抑它的发生。
我一直站在竹林下河水涓涓溪流而过的虹桥上,桥段是那么的崭新,看得出这是座刚竣工不久的新桥。桥的这边竹叶倒地的石坎上,竖有一道石碑,上面楷体记载了修筑这座大桥的乡镇村民名字,或出钱或出力。这让我回想起来三十五年前,在二年级的班会课上,被老师用红笔写在脸上的那次特殊值日,因为我和一个喜欢上课拉尿的同桌玩粉笔。那个后来得酒精肝死掉的乡村民办教师只担任了五年小学二年级班主任,然后不治身亡。他对我的惩罚多么像命运对他的戏弄,我站在胆怯不前的讲台上和我的同桌表演花脸戏,因为我们是喜欢玩弄彩色粉笔,喜欢到班主任的课上目中无人。班长觉得叫我们上台表演是对学生们人格的侮辱。所以,班主任在我值日的大扫除那天专门召开了一个小班会,对我的情况进行了分析总结。最后,他酕醄大醉地回到教师宿舍去了。而我继续被罚扫教室与操场。
我在商店里买了瓶可口可乐,然后谢绝了老人的茶水。在茶水逐渐透凉下去的商店附近,匆匆走来些热火朝天手持扬铲与铁锄的人,他们手中飞扬在竹林下的修筑工具像极了唐朝时的兵戚,让我瞬间有了种梦回唐朝的感觉。加上对眼前虹桥的甚是陌生,我像个迷途的驿站旅人提着沉重行囊站在时有因往来奔驰客车而急速煽动飘拂的凛冽寒风中,左顾右盼。
“你是在等人吗?”还是那个老人向我走来。我因寒冷觳觫时发现了弱不禁风的他,想起了病床上受寒发热的肺痨父亲。
“没,我突然忘了点东西……”说完,我迅捷地往客车来时的方向上回走了一段旅程。就在竹林转弯向那边前阻滩上清汪汪的河心时,那个早先挟煤粑的老人朝我这边追赶过来。
“嘿,那边正在维修路段,随时可能放炮,你难道不知道吗?”
莆,我哪里知道这些,因为在陌生的虹桥边步履如此维艰,我想在乡村公路上多练习一段路程。我或许还没准备好,三十年前的今天,对了,我们三十年前的情人节,那个二月十四有些寒风的难泯之日,我站在合江的码头上听你的潜伏在多年后杳无音信的谎言,听到依依不舍。如今,也是情人节,农历的第二个情人节。因为今年闰二月。这或许是天意,让我有幸能够在情人节时赶到这个阔别十年的乡下与你共度佳节。就算是送上我迟到的情辞,用我给你写下的那封信作为情人节的一份礼物。
也不知晓你现在是胖是瘦,或许在西装革履的家园里正上网,和外资商人们洽谈你早年许诺在星光之夜的澹梦。我希望只是在窗户边聆听下那些从电脑内散发出来的迷迭香,也就足够了。我不想进屋去,更不能喝茶。乡亲们都会因为我的口干舌燥而回忆起那些父亲毒打我的叛逆辰月。我还能做点什么,就这么默默地站在情人节与你隔着一扇玻璃窗的月光下,苦苦品尝我夜不归宿的旅途美酒。哎,莆,我真的迷路了。
前方实在走不通。老人告诉我说,一场地震将回龙山的整个经济面貌都给彻底毁了。现在还是抗震救灾的恢复期,那些高速公路和断桥便是抗震的重中之重。老人说到动情处,双手捧住被口水颤抖住的黄色胡须,在竹林下背风的高速公路上舞蹈起来。
“我们回去吧,听你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需要投宿吗?”
“我得赶路,趁现在天还没黑尽,可以再赶一段路!”我一边辞别了老人一边往虹桥那头走去。我是害怕老人认出了我,我需要躲进乡村公路那边的竹林下,等到月上柳梢头,然后再赶往石径倾斜的迂曲山途。
11、家
莆,我很快就会到家了。我的家就在银杏树下,难道你不知道吗?
12、十月小镇
那边桥头,我用心地走好乡村公路上的每一步,哪怕前方道路如此开阔,或是忽而邂逅些拥堵在道路上维修路基的修路工人,与三五自行车上玩漂移的乡下牛仔,还有挑粪款款深情走向他们依赖一辈子稼园的老农们……这段路因我的异常慎重而显得如此漫长,像从三十岁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而我旅途过后得到的唯一慰藉,便是今天的我拖着沉甸甸的行囊出现在地震后的乡村公路上。
十年前的乡下,哪有什么乡村公路,那时上街我们需要在山径上狂奔不止,和荆棘相互对抗,我最难忘的一次是在乡道上应诺母亲去接上乡政府交国粮的父亲,结果我和他都被石径下小溪昨夜的洪水给堵住了。我第一次吃尽挑担子的苦头,那大概有一百多斤的稻谷,在笸箩里一动不动地谛听我汗流浃背的仓促呼吸。关于这次经历,让我第一次对男人的概念有了初步认识。父亲的小腿上那些青筋暴涨的苦难痕迹正是他作为养育我到十五岁的光荣见证。原来上山的担子这么沉。莆,只有像你这么结实身材的男子才能重复我父亲走过的路,而我并没有遗传到他的磨难基因。我如此消瘦干瘪,只是在旅途中一次次逃避。因为父亲的担子,我才爱上了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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