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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资江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签约作家.竹间白云    阅读次数:76438    发布时间:2020-02-20

 

你太爷爷往东方一看,那是罗家的地盘方向。你太爷爷有点面露难色,根据自己想要扩展的建筑宽度估计不够,如果非要往东方扩展,势必要找罗家让点地方出来,否则是无法扩展的,甚至连房屋基础都无法打下。你太爷爷觉得是件很麻烦的事,或者觉得根本办不了。于是,你太爷爷小心翼翼地问地仙:“往西方扩展行不行?”

地仙眯起眼睛,摇头摆手,然后一本正经严肃地对你太爷爷说道:“房屋建筑首先讲究的是享天地之精华;其次讲究的是要避免三煞。三煞分别为劫煞、灾煞和岁煞。根据你的生辰八字,按照十二地支中亥卯未合木局,木旺于东方,西方(申酉戌)为其冲,为三煞(申为劫煞,西为灾煞,戌为岁煞)。本地仙认为你家的西方不可扩展修造房屋。”

你太爷爷再问地仙:“有什么办法可以祛除三煞吗?”

地仙有点不耐烦了,他知道你太爷爷是个没读多少书的人,反正看地的酬劳已经到手,不想再继续啰嗦下去。瞪起眼睛说道:“你以为我是什么?我能改变天地、改变方向、改变命运?我是根据“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风水学中的“四灵”学说,必须避开“天斩煞”、避开“抬棺路”。你懂不懂!”

堪舆学、风水学在明清时期就已经达到鼎盛时期,各种堪舆、风水著作如雨后春笋般地出现,甚至到了泛滥的程度。同样,在旧中国的广大农村,对于阳宅建筑、坟山墓穴的风水、堪舆也非常盛行。阳宅建筑、坟山墓穴的风水、堪舆知识,都为一些读书人掌握。你太爷爷连字都不认识几个,何况在堪舆专业方面,那是个纯粹的门外汉,一窍不通的。说句不好听的话,随便来个什么所谓地仙,都可以骗到他。在地仙面前,你太爷爷只能是惟命是听,惟命是从。

于是,你太爷爷为了扩展房屋建筑,开始去找罗同海商量,意思想从罗同海祖继下来的空地上买一块地皮。

人就是这样,当那块地空着时满不在乎,一旦别人需要,提出要来买时,就觉得值钱了。罗同海本就是个心胸狭窄的农民,他见你你太爷爷内外生意兴隆,家里财源广进,早就心怀嫉妒,只不过无可奈何而已。你太爷爷想扩展房屋请地仙选址和察看地形时,罗同海在现场,听地仙说罗同海自己家那块空地方向非常好,以为那是块风水宝地,所以无论你太爷爷怎么说,根本就不愿意卖出去,更不用说让出点地方来。

你太爷爷当时在村庄里算是个有钱人,有钱人往往就胆大。我分析你太爷爷是这么想的:既然地仙说只有那个方向好,就只能选定那个方向,至于罗同海他不同意把地方卖出来,那就直接来硬的,先把房子修好再说,大不了以后多给点钱。

你太爷爷家有五个亲兄弟,人多势众,而且个个在村庄里是响当当的。你太爷爷跟几个兄弟商量后,决定来硬的。为此,两家曾为那块宅基地多次大动干戈。结果,罗同海因势单力薄,被你太爷爷强行占去宅基地三尺。罗同海几次寻仇都以失败告终,最终吐血身亡。罗同海只有一个儿子叫罗翔,是个典型的农民,后来不愿跟你太爷爷呆在一个地方,就迁到下面清溪街来了。罗翔牢牢记住这血海深仇,但他同样只有一个儿子,也没有大的出息,整天在清溪街胡乱混日子。没有办法,罗翔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儿子罗金奇这一代。为此,罗金奇念念不忘爷爷传下的百年世仇,只待时机报复。

至于你们简家后来为什么也来到清溪街居住,是什么时候迁来的,没听罗金奇说过,我妈妈也没有告诉过我,我一概不清楚。

此后的事情,我要么是听别人议论时知道的;要么是自己亲眼目睹的。

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爆发了。这场“大革命”的出发点是防止资本主义复辟、维护党的纯洁性和寻求中国自己的建设社会主义的道路。八届十一中全会后,红卫兵运动迅猛发展。红卫兵运动最初是破除“四旧”,随后发展为抄家、打人、砸物。后在“踢开党委闹革命”的口号下,造反狂潮全面扩展到工农业领域。各地掀起由造反派夺取党和政府各级领导权的“一月革命”风暴。夺权狂潮一经引发便不可收拾,很快发展成“打倒一切”的全面内乱。各造反派组织为争权夺利,拉帮结派,争斗激烈,发生无数的纠纷和冲突,以至酿成残酷的武斗。二月抗争被否定后,全面内战,打倒一切的风潮愈演愈烈,在林彪、江青、康生一伙的操纵下,还掀起了所谓揪叛徒运动、“革命大批判”运动、清理阶级队伍等。经过二十个月的社会大动乱和错综复杂的夺权斗争,全国二十九个省、市、自治区先后建立了革命委员会。革委会集党、政大权于一身,实行党政合一、高度集中的领导体制。于是,一些投机分子、野心分子、阴谋分子和打砸抢分子乘机混到党内并窃取一部分权力,无政府主义、极端个人主义、个人崇拜以及各种愚昧落后的思想行为泛滥开来。

从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开始,罗金奇开始成为清溪街乃至清溪公社的一个大红人。

清溪街由于城镇居民人口少,所以城镇居民管理委托清溪大队负责。建国初期,罗金奇是个农村杀猪的屠夫,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变成了城镇居民户口,再后来又转为清溪公社供销社聘用的临时工杀猪屠夫。

有一天,罗金奇带了几个人到我家里来,还没有进门,罗金奇就高声叫道:“陆燕飞,快烧水,准备杀鸡,家里来客人了!”

我家平常很少有客人来的,平时家里就我和妈妈,罗金奇一般都住在公社供销社。罗金奇爸爸罗翔也在我出生前就死了,他没有兄弟姊妹;我妈妈娘家是哪里的,她娘家是否还有什么兄弟姊妹,我出生后从来没见过。我和妈妈也从来没有和妈妈娘家人来往过。罗金奇说家里来客人,我妈妈不相信,从门内探出个头,想看一下究竟。

门外包括罗金奇一起,齐刷刷站着四个大汉,一个个五大三粗的。他们因为生气,每个人都一脸横肉,每个肉褶子都带着彪悍之气,好人都得给吓得打摆子。

为首的胡子花白汉子阴沉着脸,头顶光秃锃亮,周围头发一蓬乱草似的随风飞舞,背着手没说话。

中间一个胖墩墩汉子抱着胳膊不吭声,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中间另外一个脸瘦瘦汉子,有点像猴子脸。他长着一双三角眼。他的眉毛又短又粗,眉梢下垂,就像个“八”字,又像两把悬着的小刀。他笑的时候,皮笑肉不笑。一看他这张脸,就知道这个人十分奸险,怀着一肚子鬼胎。

    最末一个是罗金奇,穿光袄敞着怀儿,露出一身虬结的腱子肉。

我和妈妈看了一眼这几个人,赶紧往屋内后退,我马上躲在妈妈身后,扯住妈妈的衣服,不敢再看他们,我的心不禁砰砰直跳,甚至连眼皮也跳个不停。

他们几个人进门后,罗金奇赶紧上前,找了一块抹布,自己亲自动手,在四根木板长条凳上抹来抹去。罗金奇平时在家里,历来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家里的卫生从来就不管。不过,罗金奇此前一般不带人到家里来。我妈妈非常爱干净,家里的家具物什,包括长条凳子,天天抹得一尘不染的,而且连地上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罗金奇今天这样殷勤,我觉得是在故意做秀,或者有求于人。

罗金奇抹完凳子,然后用他那肥厚的手,往一根长条凳子故意摆一摆,说道:“主任,你请坐!这条凳子稳当。”

胡子花白汉子,首先坐了下来。然后,胖墩墩汉子和脸瘦瘦汉子分别坐在胡子花白汉子两边。

罗金奇等那三个人坐下来后,立即沉下脸来,回头对我妈妈恶狠狠说道:“陆燕飞,你还楞在这里干什么呀?快去准备烧水、杀鸡、做饭呀!雁翎,赶紧去给各位伯伯叔叔们倒开水,动作麻利点,别磨磨蹭蹭的!”

我们在家里,从来就没什么地位的。家里的事,罗金奇说一,我和妈妈从来就不敢说二。

见罗金奇那样安排后,我妈妈好像躲瘟疫一样,立即转身进入厨房杀鸡做饭去了。我从厨房倒了四杯开水并摆上堂屋餐桌,也慌忙到厨房帮妈妈烧火。外面的四个人,他们在一起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什么,我和妈妈根本没去听,也听不见。

那天,他们四个人在我家里每人喝了一瓶高度白酒,把我妈妈做的饭菜全都吃了,连汤都喝光,没给我和妈妈留下一丁点儿。那天晚上,我和妈妈都是饿着肚子睡觉的。他们四个人醉醺醺的,一直嘀嘀咕咕到半夜才走。

过了几天,罗金奇兴高采烈,一进家门就对我妈妈说道:“陆燕飞,我开始走运了。公社革命委员会已经下文,决定清溪大队的民兵营长由我来当。哈哈哈,我终于等来出头之日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天晚上,我做完李老师为我和你单独布置的家庭作文作业,睡得比较晚,如果不是我妈妈催促了好几次,我还想再看会书才睡的。我上床不久,就听见家里的门在吱呀吱呀的开关声。听见我妈妈说:“你这么晚回来干什么?”

罗金奇肯定又喝了不少酒,可能已经酩酊烂醉了,他口齿不清、胡言乱语说道:“嗨,陆燕飞,你知道吗?我今天……今天……喝得特别……特别痛快!”

我听见是罗金奇在跟我妈妈说话,于是,我假装睡着了,故意发出鼾声。其实,我那假装的鼾声,时高时低,根本不像睡着以后发出的自然鼾声,是小孩子自欺欺人的玩意,完全骗不了我妈妈的,但骗过罗金奇醉鬼这一关还是绰绰有余。

我妈妈说:“你每天都喝得痛痛快快!我不奇怪。”

“我们……我们……我们几个兄弟……每……每人一瓶,都……都喝干了。本来还……还想继续喝点……喝点,可……可是,有一个兄弟说,说想去……一个娘们那……那里去玩……玩一下,哈哈哈……哈哈哈……,于是……于是,我不好扫他的兴,只能……只能回家了。”

“你们那是些什么兄弟!都是些狐朋狗友!都是些伤天害理之徒!”

“狐朋……狗友?伤天……害理?哈哈哈……哈哈哈……现在,现在是我们贫下中农的天下,不是……不是从前……我们贫苦百姓受欺压……受剥削……的时候,现在,我们……我们想干什么……干什么都……都行。”

“难道就没有天理?难道就没有王法?难道国家容许你们这些人,无论你们怎么胡作非为,都没人管?”

“你……你这个……臭娘们,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你知道……我们上……上面领导……怎么……怎么说的?只有……只有天下大乱……才能达……达到天下大治。你……懂不懂?我相信你不懂国家……你不懂国家政治。”

“你那个狐朋狗友兄弟,看上了谁家的姑娘了?”

“这个……这个……不能告诉你,我们……我们这些……贫苦农民出生的,从前……从前祖祖辈辈受地主……剥削,受地主压迫,现在……轮到……轮到我们去回报……去享受他们地主的女儿的……时候了。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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