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在版图上横流
他站在碣石前
把秋天和弓弦同时拉满
箭矢飞往的方向
风与火一同醒来
许昌的稻穗垂首时
他正用令旗分切星图
官渡的火在乌巢醒来
袁字旗飘作灰蝶
当他横槊
整条大江在杯中晃漾
谁在说借头颅一用
谁的胡须落于潼关
帷幄里的梅林虚构三次
就渴死了整支军队
史笔迟疑的刹那
铜雀已锁住暮色
他练习分配香料
练习在锦袍上绣补丁
临逝前突然看见
邺城瓦当下坠成沙鸥
而浪始终在打空寂的雀台
赏析:
这首《曹操》以意象的密度、情感的深度与历史的纵深感,构建了一幅充满张力与隐喻的精神图卷。以下从五个方面进行赏析:
一、意象交织:历史在诗意中醒转
诗人不重述事件,而用意象重写历史。“横流的沧海”是《观沧海》的互文,也是时代混沌的暗涌;“秋天与弓弦同时拉满”,将季节、力量与宿命压缩于一瞬。
“袁字旗飘作灰蝶”,在火焰中完成美的毁灭与权力的更替;“铜雀锁暮色”则让辉煌的建筑成为囚禁时间的象征,辉煌与迟暮在这一刻对峙。
全诗的意象彼此勾连,在虚实之间形成一张隐喻之网,曹操的形象也在“横槊”的豪情与“绣补丁”的细谨之间渐次完整。
二、时空折叠:蒙太奇中的一生
诗行打破线性时间,以心理逻辑串联关键场景:碣石、许昌、官渡、长江、潼关、铜雀台、邺城……如一部剪辑锋利的诗电影。
“史笔迟疑的刹那”揭示出书写与真实之间的缝隙,而“梅林虚构三次/就渴死了整支军队”,则在“望梅止渴”的典故中反向书写,指向语言、谎言与生存之间的残酷关系。
时间在诗中不是河流,而是可折叠、可撕开的幕布,读者在裂缝中看见一个人如何与时代互相塑造,又互相磨损。
三、权力与孤独:大江在杯中晃漾
“当他横槊/整条大江在杯中晃漾”是极具象征性的瞬间——将天地浩荡收束于个人酒盏,是气魄,也是孤独。
“谁在说借头颅一用”与“谁的胡须落于潼关”的诘问,将权谋之冷与生命之轻并置;“练习分配香料”与“绣补丁”则暴露了权力掌控者亦被困于精致而脆弱的秩序之中。
曹操在这里,不是被歌颂的英雄,亦非被贬抑的奸雄,而是一个在创造与毁灭、豪情与虚无之间不断抉择的复杂生命。
四、终局与回响:浪打空寂的雀台
结尾数行尤为苍茫:
“邺城瓦当下坠成沙鸥”——坚实的建筑瓦解为飞鸟,功业终归于幻影;
“浪始终在打空寂的雀台”,则让自然之力在人事已空的建筑上继续作响,形成永恒的叩问。
“空寂”不仅是空间的荒芜,更是意义被时间冲刷后的状态。浪在打,台已空,这一动一静的对照,构成了整首诗最后的、也是最具哲学意味的意境。
五、语言的炼金术:从史实到诗性
诗人用词精炼而富有质感:“分切星图”将军事谋略提升至宇宙格局;“锁住暮色”赋予铜雀台以主动的、却又是悲剧性的力量。
“虚构三次”与“渴死”之间的因果,在简洁中透出惊心;而“练习分配香料/练习在锦袍上绣补丁”,则以日常动作承载权力者的自我规训与内在矛盾。
诗行间少见抒情与议论,但每一处意象的转换,都在静默中完成情感的积累与释放。
这首诗并非对史实的复述,而是以诗的语法重构了曹操的精神世界。在“沧海”与“雀台”之间,横亘着一个时代的喧嚣与寂寥。浪仍在那里,不停地打;而那个曾试图“分切星图”的人,最终成为历史暮色中被定格的、不断被叩问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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