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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龟儿呆在车上发什么神经？到底走不走？不走就下来，老子陪你去看那些狗日的修的路！”
老刘的骂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转眼瞅他，脸上还堆着刚才得胜的憨笑，手指头直直指着我。我心里琢磨：他都主动喊我去了，修路肯定藏着见不得人的猫腻。这老刘天天在村里走上走下的，哪家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心里像明镜似的亮，更别说修路这种大事了。
“不去了，老刘！我还要去羊皮村，看看还能搭把手做点啥。”
“妈的个 x，早晓得你龟儿是专门送我回来，还不如老子自己踩泥巴路走回来，耽搁你时间不是？你这个龟儿！”
“没事的，老刘，今天全靠你。要不是我们工作队遇上这事，还真不晓得咋办。谢谢你啊老刘，改天请你喝包谷酒！”
“谢个锤子！老子跟你说了：老子愿意！这有啥嘛，谁叫咱俩对得起眼？其实老子早就看不惯那些假贫困户了，就是没逮到机会收拾那群狗东西。不说了，晓得你们还要处理一堆烂事，快去！只是不要把给老子找婆娘的事忘了就行了。”
山风一阵一阵刮过来，太阳刺得人睁不开眼。我把手伸出车窗，大声笑着应道：“记在心上的，老刘，我走了！”
“快滚！哈哈哈……”
我发动面包车引擎，沿着山林中那条蛇形泥巴路，在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中，急匆匆向羊皮村赶去。转过两座山，驶过那条熟悉的小山沟，远远就看见我们的工作队员和村民们，排成两列长长的队伍，从村口一直伸到河西绿源食品有限公司配送车的尾门。
停下车走近些，现场静悄悄的，没人说话，只听见搬菜时窸窸窣窣的声响。大家都低着头，谁也不说话忙活着：二号领导带着驻村工作队员和村民们混在一堆，有的从三轮车上搬下一捆捆带露水的白菜苔和白萝卜，有的仔细择去菜叶上的泥巴和枯叶，再把收拾干净的菜递给河西绿源公司的质检员。
从检查、过秤到记账、装车，我们十几名队员忙了一整天，直到太阳落山，才空着肚子返回驻地。匆匆扒了几口晚饭，大领导就召集大家在驻地的小院里开总结会。
会上，大领导沉下心反思了驻村以来工作的短板和不足，也点出部分村民思想观念上的局限。讲到最后，他说：“同志们，希望大家坚持因地制宜、实事求是的原则，在实践中多摸索、常反省、勤总结，确保各项工作始终沿着正确的方向扎实推进，别因为方法不当让好事变味、好经念歪，最终目标是给乡亲们打造一条健全、能长久的脱贫致富帮扶产业链。”
二号领导见大家情绪还是很低落，接着说：“同志们！我知道大家累，心里也可能有些委屈。但越是困难的时候，越能考验我们的意志！看看身边的战友，看看身后这片土地！我们流的每一滴汗，择的每一棵菜，都是在给乡亲们铺实实在在的致富路！挫折是暂时的，前途肯定是光明的！只要我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一定能蹚过这条河、翻过这座山，打赢这场产业帮扶的攻坚战！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 回应声稀稀落落、有气无力的，透着股说不出的憋屈和无奈。
虽说大领导和二号领导都安慰鼓励了，可散会后，大家还是三三两两回了宿舍，牢骚不断。在山里，越到晚上天气越发寒冷，村里的电压一直都很低，照明都成问题，有人提议：“天气还早，电压又低，工作也干不了，干脆到小树林里拾点柴生火取暖好。”
大家一致同意，都说“好！”
宿舍前头，厕所边上有片小树林。自打去年十一月起，天一转凉，晚饭后我们便不约而同聚到林子里砍树生火取暖。
起初火堆很小，只能站下三五人。可火是活的，它会长大，今天你拖来一根断枝，明天他拖来半截枯干，后天我又砍了旁边的一根碗口粗的树木。火舌舔着舔着，周围的树就遭了殃，今天少几棵，明天又少几棵。不知不觉，头顶的树冠退成了一个圆，小树林上空，竟露出一片圆圆的天空。
寒冬漫漫，成群的夜娃子整夜撕心裂肺地啼叫。我们几十个工作队员围着火堆，时而看见一弯月牙斜挂天际，时而遇一轮满月高悬正中，时而逢雨雪袭来。清辉、冷雨、碎雪与火星子交织在一起，撩拨着每个人的心弦，难免黯然伤神。寒夜难捱，总算挨过了新年。
黑沉沉的树林子下，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把那些半生不干的柴禾烧起来。火光在冷飕飕的夜色里一闪一闪的，大家伸出手在火苗上烤着。身上刚暖和些，老宋就问黄科长：“黄科，今天你那网格是咋搞的？好事都给了你那里的百姓，他们咋还不满意，还出了这么大的问题？”
“别提了！全村人大多是好的，就那几个假贫困户，尽干些见不得天日的事。” 黄科长叹口气，“我听村里人摆，以前种烤烟的时候，那几户也种得有。烟叶烤出来，他们就把不要的烂烟叶，捆到好烟叶里卖，还跟烟叶站的人扯了好几回皮。后来，他们都成了地方有名的烟贩子，到处收烟叶卖到外省去。有了钱，自然就拉拢村里、镇里一些领导的关系。村里有些人见他们富起来了，就跟到学，结果就学成了这个鬼样子了。”
“以前我一直觉得老百姓很纯朴，其实不是这样。通过这几个月的了解，好多人都奸滑得很，稍不注意就被他们钻了空子。” 站在我右手边的沈科长接过话，“那今天这事是咋发现的呢？”
“还能咋发现？当然是质检员查出来的！不光是昨天收的那几车，前面好多车都有问题。” 黄科长回答，“听大领导说，公司老总们都讲，老百姓挣一分钱不容易，再收收看，说不定他们刚学种蔬菜，不太懂，时间长了就会好起来。结果呢？一次比一次糟糕，今天大家也都看到了。”
“那些有问题的菜是怎么处理的？”
“怎么处理的？你说还能咋处理，学生们又不吃，公司只能倒丢了啥！”
“倒丢了？我看不可能，公司没有那么好心吧？”正在扔柴禾到火堆里的老吴，眼睛盯着火苗，不快不慢的说。
“怎么就不可能呢，这可是公司的人说呀，这还能假。”
我在心里暗暗祈祷：“真没想到，羊皮村的人都坏成精了，但愿我那片别这样就好了。”
大家听后，都沉默了好一会儿。老宋往火堆里添了根柴，憋不住骂道：“说句实话，我们来扶贫，简直是给村民当孙子！掏心掏肺干活，还被当成傻子骗，这口气咽不下！”
“何止是当孙子？” 老吴搓着冻红的手，语气带着委屈，“我看比当孙子还不如！人家孙子还能有颗糖吃，我们倒好，吃力不讨好，还得受这窝囊气，真不想干了！”
沈科长叹了口气，望着跳动的火苗：“说不想干是真心话，天天累死累活，还被人钻空子，这活没法干了。可真要走，又觉得对不起身上的责任，心里堵得慌。”
黄科长也跟着点头：“可不是嘛！我们把他们当亲人帮，他们把我们当冤大头往坑里踩，换谁能开心？”
你一言我一语，满肚子怨气倒了一通，火堆旁的气氛反倒松快了不少。老宋忽然咧嘴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说这些糟心事了！对了，你答应给老刘找婆娘的事，咋整的？到底有没有眉目，快给我们摆摆！”
“就是就是！” 老吴也跟着起哄，“老刘特意叮嘱你，你可别忘了兑现承诺！要是真给这爽快人找着了，我们也跟着沾沾喜气！”
沈科长也笑着打趣：“看老刘那猴急的样子，这事你可得放在心上。要是办成了，下次请喝酒，我们都替你给老刘多敬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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