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竹都传奇 之九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王昌宇    阅读次数：23643    发布时间：2024-03-05

九

天气越来越冷，楠竹对划篾条的人更是越来越不热情。手一接触竹子，它不但像泥鳅一样滑，还像冰棒一样冷，会把你的手指拇马上变成红萝卜，你身体会“筛糠”一样颤抖，牙齿会发出“磕磕”的声响，诠释了“热不摸肉，冷不摸竹”的俗语。

但是，山民们的经验是编篾货用竹就是要用冬天的，这个时期是下水竹，虫不会蛀，干后不易发霉。一到开春后，特别是油菜花开的时候，竹子上水，笋子上林，糖分增加，砍竹子会伤害幼竹不说，划成篾条还会被虫蛀。所以，只要没有雪凝，山上划篾条的人不会停刀的。通天坳这匹远山快要划完了，金有才他们清山，清理完了，等山主查了山后才迁到另一个山主的山上去安厂。金有才他们仍然在山上坚持划篾条。

年，不怕冷，还喜欢冷，要不就没有“瑞雪兆丰年”之说。年一步一步地走来，富人要过年，穷人也要过。只是按各家的情况，准备办各人的年事。转弟在家准备过年柴、煮醪糟、推粑粑，忙得很。

黄板儿在外面“汪汪汪”叫，一个戴瓜皮帽，穿长衫，肩上挂个褡裢的老人，用一根竹棍子打狗，想制止黄板儿的攻击，越打狗，狗咬得更凶。

黎大嫂走到坝子边，看见是黎一庄叔公来了。吼道：“黄板儿回来！没得眼水得，经常来的老辈子都认不得。快回来！”黄板儿慢慢地走回来到火坑儿边卷住一团。

叔公进屋，在火坑儿边坐下，转弟倒了一杯热茶，双手送到叔公面前说：“叔公，请喝茶。”

“侄孙女乖，懂事。你是哪年的，快二十岁了吧？”叔公笑咪咪的问。

“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的，属狗的。”黎大嫂说。

“乙巳年的，一条木蛇，十九岁。十九岁了该有人家咯。”叔公说。

“我们家穷，姑娘又笨，哪个看得起哟。”黎大娘说。

叔公说：“我今天来是给侄孙女看了户人家，大金沙黄二老爷，黄家的家业你是晓得的，云南做生意，山林田产多得很。但是收了两门亲，都没有生育，想再结一门，谁跟他生个儿，谁就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后家都要沾光。我看这桩好事该落到你家咯。”

黎大嫂听说是去做小，首先就不愿意。加之转弟的心事，娘最清楚，自从金有才到通天坳来划篾条，她就经常找借口往山上跑，特别是两个兄弟去学划篾条，更是三天两头都去，回来总是默默呆呆的，有时还独自发笑。

“叔公你真好，好事都想到我家。但是转弟犇得很，上个月，张三娘来做媒，转弟说她巳经许配给人了。张三娘问他有三媒六证没有？转弟就发疯了，活活把张三娘呟走了。”转弟娘说了上月的事。

叔公和娘讲的话转弟都听到了，这个老辈子不能呟，只能想法让他不做这堂媒。转弟借出来给火坑加柴机会，问叔公：“叔公，我娘说是你说有人看了我的脸，我就是他的人。是不是真的？”

“有外人看过你的脸了？”叔公反问。转弟没回话。“看你的人请媒来了吗？”仍就没有回答。叔公看得出，转弟喜形于色，一定心中有人了。“你有那个小伙的生庚年月没有？”叔公追问，转弟转身进屋，拿了两张叶子烟来。递给叔公，说：“叔公，你慢慢办烟烧。”

转弟装了烟就去推豆花去了。长辈来了，要尽其家之有，办顿好吃的招待。娘去撮了一升豆子来泡起。喊转弟去嘴嘴上打“呵吙”，喊黎林和黎竹回来吃饭，顺便扯把葱葱，掐把小鱼香菜回来。转弟高高兴兴地出去，爬坡到了山嘴，站在石头上，两手棚在口前，向着山上发出“呵——吙！呵——吙！”高频率的呼唤，连续两三次后，山上传来“呵——吙”的回声，是黎林回答的。

山里人割棕采药，砍柴烧灰，家里喊吃饭，去干活的没有固定地点，不知道方向，都是用“打呵吙”来喊。各家的呵吙声不同，有的呵长吙短，有的呵短吙长，有的呵吙都短促，声调、频率都有差别，邻近的人都分得出谁家在喊。

转弟回来后，就去洗葱葱，切佐料，磕海辣。娘煮饭，把饭上甑子蒸后，便叫转弟去推豆花。转弟推，她娘添磨。在欢快的“咕儿，嘎”“咕儿，嘎”音乐伴奏下，转弟双手一推一拉，脚一点一退，石磨圆舞曲愉快结束。转弟洗磨，把豆浆提进灶房，烧浆去了。

外面有丟柴落地的声音，黄板儿没出声，在三个小伙子身边窜来窜去，甚是亲昵。

黎林和黎竹向叔公打了招呼。黎竹进灶房打热水，端到火坑儿屋递给师兄洗脸，黎林去倒茶。洗完之后，黎林对金有才说：“师兄，这是我叔公黎一庄，连封几个码头有名的半仙。”“叔公，少会。”金有才抱拳行礼。又对叔公说：“这是我师兄金有才。”“好小伙，这样大点，就有好手艺，了不起。”叔公说完，三个小伙子就围着火炕儿坐下烤火。

叔公问：“黎林毛，你上次算八字，我说你火星旺，如何？现没现？”

“现了，去帮纸厂，就出火灾。折了半年的工钱。”

“折财免灾，折财免灾。”叔公说。转身来对金有才说：“小师傅，你记得的生庚年月不。记得我给你算一张八字，不收课金，权作见面礼。指点迷津，豁然开朗，受益终身。”

“我听我娘说是光绪三十年（1904年）九月初七生的。”金有才说。

“你记得时候不？”黎一庄问。

“本来命苦，我从来没算过八字，不知道。”金有才回答说。

“你这六个字是甲辰年甲戌月甲午日，入格入格，如果是生在子时，则是天干一字格。好八字，好八字。”黎一庄一味地恭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