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竹都传奇之 三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王昌宇    阅读次数：23306    发布时间：2024-02-18

三

金树成用一个多月时间，把出脚路砍开铲了出来；岩子收拾来基本可以关锁，挡得住风雨，煮得好饭吃，有休息睡觉的地方了。又弄了条黑狗来养，改名“来富”。

他又和儿子四处走走，摸清周边四、五里山林出息、道路穿插，大岩洞穴等情况。特别是老住户的分布，还好有十多户，都是些佃户干人，田少土多。农闲时割棕片、采草药、安山打山、当挑脚棒找点现钱。人们身体壮实，头上的长辫油腻腻的箍着脑袋，打赤脚的人多，衣衫巴上重巴，补上重补。一见就是一个“穷”字。更奇怪的是，穷成这个样子了，还养狗，有养两、三条的。

“大毛，你看，恁多竹林，竹子节水都好，林中没有多少竹巅竹桠，干竹杆多，说明了什么？”金树成对儿子说。

“老汉儿，你的意思是没有砍去变钱。满山竹子是财宝，财宝不会自己跑到家来。”

“对！竹子，动就是财，不动就成了柴。财宝生在山上是死宝，我们要将财宝唯我所用，将死宝变成活宝。”他指着那竹林中的‘梅叉房’说：“房中的人被财宝围住，穷得四壁通风。竹子竟成了他们出门的障碍。”

“我要学好手艺，做好手艺，把财宝变成钱，建房子，买地方，接媳妇。”金树成看着儿子，想到这些年都在忙于生计，没有关心孩子，才发觉他长大了。

“金有才，金有才。起来吃早饭了。”金大娘喊。

“三娃子，把书收了，吃饭了。”金有志专心读他的《随身宝》，听妈喊，赶忙收了书。

“哥哥刚刚麻麻亮的时候就背把刀出去了。”金二妹在扫地，“往天往日喊都喊不起来，今天不知道他有啥事这样早就出去了。这几天，大哥有点神戳戳的。”

话刚说完，来富摇头摆尾地在岩子里窜来窜去，洞门口“轰”的一声，是金有才回来了，丢竹梱的声音。

“大毛，你这样早砍竹子做啥起？”金大娘问。

“你管他做啥起，往家里搬就是对的。”金树成知道儿子在想什么，他在支持他。对金有才说：“洗手，吃早饭。”又对大家说：“我吃了饭，要到丙滩去找点活路干，你们在家把岩子边那块荒土打整出来。大毛不要一个人到处去乱跑哈。”金树成在安排今天的工作，吃完饭就下河边上场的大路去了。

“老汉儿，我跟你一路。”金有志想赶场，“去学点见识。”

“在家帮妈妈干点事。”金树成吼他一声。三娃把书拿起，埋着头进他的房圈去了。

金有才忙忙慌慌吃完饭，解开竹梱，拉了几根慈竹到过道上，端了根长板凳，就开始齐头、车节，随之破竹、排块、启黄。竹子在他的手上运用自如，有头有序，熟练迅速。开始撕薄篾了，你看他，用刀轻轻一破口，右手将两层分开，左手将篾往上一送，右手往下一拉，均匀的两片薄篾便分开拉出，过节时用刀“抿”一下。不多时候两根大慈竹成了指甲宽的一大堆薄篾。

“哥，划恁多篾条做啥起？”金二妹问。

“编簸箕。”

“这样大一把篾条要编好几个簸箕。”

“自己用一个，拿一个送人。”

“送哪个，我们这里又没有亲戚。”

“迟天你就知道了。”金有才一边在地上画圆圈，准备打笮子。“幺妹，拉根老点的楠竹划簸箕的‘朗子’篾。”

“你跟我说送哪个，我就帮你的忙。”

“不整就算了。”金有才将篾条一青一黄排在画的圈内，编押成“人”队伍的笮子。

金有芳知道哥哥有心事，又套不出来。还是拿起篾刀，戴上“扳掌儿”（大拇指上的铁圈），拴起牛皮护腰，拉起一根楠竹，量了地上圆圈的尺寸，开始下料，车节打青，辟辟啪啪就把簸箕的“朗子”篾划了出来。又划把篾丝搭在板凳上。

“幺妹，明天跟我一路上趟大岩垴。”

“大岩垴，在哪里？”幺妹问。

“大岩垴，就是老汉儿常念谈的‘爬山豆煮老南瓜，又甜又粉又香’那个地方。”

“我知道了，送给煮南瓜那个人。”

“乱说，是老汉儿答应人家黎大爷的，我们去兑现承诺。”

“你见到过做‘爬山豆煮老南瓜，又甜又粉又香’的那个了人吗？”

“没见过，就是想去看一看。”

“好，我陪你。”幺妹卸下“扳掌儿”，解下牛皮护腰，抖抖身上的灰，拿起弯刀整荒土去了。

第二天，天气晴朗。金有才叫幺妹换一身干净点的衣服，带上肩包，以便回来时带根楠竹。

两姊妹慢悠悠爬坡，大哥把这些天来学到的讲给妹妹听。

“幺妹，累不累。累！累都要适应。我们从远方找到这个地方来，就是找一块适合我们生长的土地。我们老汉说，终于找到了，就在这匹山上，下半辈子就在这里生根了。”金有才靠着一根杉树，看着掉队的妹妹，心想我们四川江安老家，虽是山区，都没有这样大的陡坡。妹妹个子大，其实才十六岁，要跟着我们受苦了。

“累了就歇会儿。”金有才看着累得张口的幺妹心疼。

“不怕得，我妈说得好，变泥鳅就不要怕泥巴糊脸。一辈子的事，躲不脱的。”幺妹不坐，仍坚持慢慢爬坡。

到了岩壁了，幺妹抬头看着高岩，正在想这样高的石壁怎么上得去。

“幺妹，这边有过岩夹夹，可以爬上去。那天我和老汉都是从这里爬上去的。”

两姊妹终于从石夹夹爬上去。岩口的顶端有一块半间屋子大，平坦的石头。那天匆忙，没有在这里看看下面的山势景色，今天一看，山下的林地、赤水河、乃至河对岸的庙子全都收在眼里。“吆儿啦，看好远哪！”他惊愕，幺妹在石头上高兴得手舞足蹈。金有才招呼幺妹不要站在边上去了，怕摔下去了。

“这上面这块斑竹林叫凤凰嘴，老汉说这是一块风水宝地。大岩垴就在上头点，我们慢慢地走。没看夠二回又来看。”

出了林子，刚到菜园边，黄板儿跳了出来汪、汪、汪地吠了几声。金有才喊了一声：“黄板，就认不得了吗？”黄板听到喊出了它的名字，定是熟人，停止了叫吠，跳下来在两姊妹的脚杆上嗅嗅，亲昵。这时候不要动，它在验正朋友，不会乱来。拿当地人的话，叫一回生，二回熟。只要认定你真诚善良，很快就会成为朋友。黄板摇头摆尾地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