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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洋芋丝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贵州德江 任芳芳    阅读次数:49335    发布时间:2023-08-24

奶奶已经85岁高龄了,因为之前摔过几次跤的缘故,腿脚已经行动不便,平常人几步路的距离他要走上好几分钟,因此,我们不准奶奶干任何家务活,只让她好好歇着便好。

奶奶年轻的时候整天围着灶台转,负责一家人的饮食起居,地里的活都由爷爷打理,煮饭用的柴火也是爷爷砍了回来堆在屋后,奶奶要生火的时候就去来,也许是长时间的淬炼打磨和我们未走出大山见世面的缘故,奶奶炒的菜成了我们堂兄妹几人口中的美味佳肴,无论是放学回家还是放牛回家,只要吃上一口奶奶炒的菜我们都会倍感满足。

因交通不便阻碍文化交融的90年代,我们的洋芋还是土生土长的本地洋芋,土黄色的洋芋表皮并不光滑,甚至有些褶皱,个头也不大,像鸡蛋大小的居多,饱满而圆融,味道非常正宗。在农村,洋芋的吃法通常有几种,可清水煮透后蘸辣椒或白糖吃、可煮熟后去皮用锅铲碾压炒成土豆泥,可切片炒,可切成丝炒,小孩子多偏向于后者,我们也不例外。奶奶疼我们,了解我们的喜好,因此洋芋出土的季节我们的餐桌上便餐餐都有一大钵洋芋丝,我们怎么也吃不腻,即使桌上摆着满汉全席也丝毫吸不走我们的筷子。

那时我们的餐桌摆在挨厨房的屋子里,电视却在堂屋旁的另一间房里,每次吃饭我和堂弟们都会盛一小半碗饭,再大半碗洋芋丝在陶制的土碗里,然后飞快跑去看电视,盛洋芋丝的钵是母亲的嫁妆,它呈土白色,大概生产商的初衷是想把它刷成纯白色,无奈拜在了蹩脚的技术上,钵的表面还附着大小不一的气孔,白色的光洁和着釉下露出的土黄色气孔使得这只钵看起来像村口哑巴脸上的祛斑,钵的外面印有绿叶相称的不知名红花,它不精美,却盛满了奶奶对我们的爱。

堂弟们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我一个人享受着爷爷奶奶全部的宠溺。大概在我6岁时,我们的新房落成,但院子还是毛坯的,地上布满了细碎的小石子,夏天的傍晚我和爷爷奶奶把菜端到毛坯院子里,以长椅当桌子,石头当板凳,就着晚风吃夜饭,看见院坝下的一棵歪斜的树杈我突发奇想,要是能躺在上面吃饭那该多好玩啊,于是我不顾奶奶的反对端着饭碗半躺在了那棵树上,还没等我调整好姿势,树咔嚓一声断了,我连人带碗一起滚了下去,树下面是我们建房子挖基础时刨出的新泥土,松软而干净,它并没有弄疼我,但我还是哭了,为着它污染了我大半碗的洋芋丝。母亲说我断牛奶就是吃洋芋丝断的,大概洋芋丝是我生命的源头,我爱惜它,所以我哭。

再后来,堂弟们相继出生长大,大到可以和我一起在老家陪着爷爷奶奶成为留守儿童。家里的院坝硬化了,可那棵被我压断的树杈再也没能长起来,我们也就不能再以它为玩物,取而代之的是随时代进步父母买回来的现代化彩电,于是读书兼放牛的间隙我们便守着它了,所以才有了几兄妹了一大半碗洋芋丝去看电视的一幕。说来也怪,不知道爷爷奶奶是惯我们特意把洋芋丝留给我们还是他们确实不爱吃洋芋,那钵洋芋丝他们从来没有动过,但是我们也不把它端到放电视的那个房间去,本来我们也不吃其他菜。

刚出锅的洋芋丝冒着热气,是我们味蕾上的极品,吃在嘴里有一种无比畅快的满足感,再吞进肚里,人生便有此生无憾的踏实感。奶奶以爱烹得的一钵钵洋芋丝把我们堂兄妹几人养得白白胖胖,茁壮成长。和热气腾腾的洋芋丝相比,冷的洋芋丝别有一番味道。初夏时节放学回家,太阳开始西斜,黄昏初现端倪,我们放下书包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碗柜里端出早上剩下的半钵洋芋丝,再勺半碗饭,像饿狼下山般狼吞虎咽起来,这是我们堂兄妹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不光在于填饱肚子可以去后山放牛,顺便和小伙伴们在石漠化已经有些严重的原野上肆意奔跑,自由玩乐,还在于恰似久旱逢甘霖般饿肚子后的饱腹感非常令人满足。这个场景在我的儿时一直上演着,我便以为同龄人都这么幸福着,长大后才从小伙伴们口中得知他们的童年并非如此,那一钵钵洋芋丝是他们对我们最大的艳羡。那个时候科技还不发达,农产品的产量也不高,计划生育又刚刚起步,人们还在人多力量大的传统思想里多生多育,导致僧多粥少,很多大人还不敢这么慷慨让孩子敞开了肚子吃。而我的奶奶却是个例外,这多出的洋芋丝里倾注了多少奶奶对我们的爱可想而知。

奶奶的洋芋丝不光喂饱了我和堂兄弟们的童年,还在表妹们的童年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表妹们每次去我家时餐桌上的洋芋丝就会由一钵变成两钵,奶奶毫不吝啬那个时候不可多得的洋芋,也不重男轻女,更不会像很多老人一样把孙辈们划分成什么家孙野孙、男孙女孙。至今,大表妹还经常跟我一起回味边吃奶奶炒的洋芋丝边看由孙耀威、曹颖等人共同主演的电视连续剧《乌龙闯情关》的场景。每每忆于此,我们都会不自觉地吞口水,幻想又吃到了奶奶炒的洋芋丝。

初一那年,我被父母接去广东读书,从此告别了留守儿童生涯,可是也再难吃到奶奶炒的洋芋丝,全家人都知道我的爱好,妈妈也自然清楚,在广东读书那几年每次放周末妈妈都会给我炒一盘洋芋丝,可岭南的洋芋怎会有家乡的味道,妈妈的手艺又怎能和奶奶的相比。于是,多少个因吃不惯粤菜而饿着肚子的夜里我一遍又一遍回味着奶奶的洋芋丝,早晨口水竟浸湿了枕头。

在德江读高中那几年依然对奶奶的洋芋丝不能忘怀,遇到洋芋成熟的季节不必我提醒,奶奶会主动炒一盘,不是洋芋成熟的时候回家我会主动买几斤,奶奶自然也能心领神会。可是这个时候的洋芋丝再不是童年的味道,我不半碗半碗地赶着去看电视了,堂弟们也跟着返乡的父母回了自己家,独留我和年迈的爷爷奶奶住着偌大的家,我也渐渐明白该和爷爷奶奶们坐在一起好好吃个饭,聊聊天,以弥补这些年缺失的陪伴,晌午的冷洋芋丝也没那么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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