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姐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签约作家 祁成德    阅读次数：44299    发布时间：2023-04-09

一

都说是盛夏的阳光明晃晃地灼人眼目，焦辣辣地逼人汗流，但在我的记忆中，那一年的那个夏天的阳光，却是格外地明媚柔和，也是特别地温馨可爱。我觉得那一年的夏天，是我一生中最难忘的夏天；那一年夏天的阳光，是我一生中最春恋的、记忆犹新的阳光。我就是在那一年的夏天里，在那样的阳光的季节里，  

认识了大姐，后来，她成了我的妻子，成了我的终生伴侣。

身材秀美。皮肤白皙。面色红润健康。眼睛清亮有光彩，仿佛会说活。声音动听，牙齿洁白整齐。她穿着浅红色素花的短袖衬衫，淡蓝色的劳动布长裤，白色的网鞋，朴素淡雅协调得体，衬托出她的举止端庄与成熟稳重。这是大姐最初给我留下的印象。

其实大姐排行在二，是她们家第二个孩子。她们家一共有六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五个女孩。男孩是大哥，女孩是妹妹们。大姐在五个女孩中是老大，妹妹们才叫她大姐。外面的人却叫她二妹，二姐。妹妹们叫她大姐有尊重的意思。这称呼来之不易，是妹妹们对大姐在家中的辛勤付出的认可。

大姐在家中是二妹，有一位哥哥。她母亲的娘家也是有一位哥哥，就是大姐的舅舅。舅舅家有两个男孩，年纪都比大姐大，是大姐的表哥。大姐的母亲和舅舅，关系好，两家人的关系好，因此，在两个家庭的四个孩子中，大姐的年龄最小，又是女孩，就很受宠爱。大姐的父亲母亲，大姐的外婆舅舅舅妈，都把大姐当成掌上明珠，哥哥和表哥也喜欢大姐，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让着她。大姐也因此过了些风光的日子。

大姐九岁那年，母亲生下了一个妹妹，在后来的几年里，母亲又接连生下了三个妹妹。大姐长到16岁的时候，已经有了四个妹妹。四个妹妹都是由大姐背、抱，洗尿布屎片，哄睡哄哭喂水喂饭带大的。有时候，大姐还扮演母亲的角色，以女性特有的慈爱去关心、爱护妹妹们。妹妹们感谢大姐的细心照料和辛勤付出，才称之为大姐，表示尊重。

二

大姐16岁的那一年，父亲去世了。父亲去世半个月之后，最小的妹妹来到了人间。

大姐的父亲是医生，在世的时候靠行医挣钱来供养家人。父亲走了，母亲没有了经济来源，心里难受也很着急。一个家庭七口人，七张嘴，要吃要穿哩！母亲尽着自己的力量去挣钱养家，但没有挣钱养家的手艺、技术和门路，就感觉困难感觉力不从心，有时候心情不好了就拿女儿来出气。大姐作为大女儿有时候会首当其冲地受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斥责打骂，但她理解母亲的苦处，只能是逆来顺受，不跟母亲争执对抗。

大姐以她弱小的身体，担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担，承担了帮助母亲，挣钱来养活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家七口人的责任，正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哩！

大姐每天早起晚睡，拼命干活。要干的活路有以下几方面:

上山检柴。拾取枯树枝、干竹篙，装在背篼头背回家来，选择好的枝干拿来卖钱买米，剩下的枝桠就是自家煮饭吃的烧柴。

在坡头野地去打猪草，就是采摘喂猪的猪菜。猪草是野生植物，常见的有空筒菜、山窝苣、折耳根、苦马菜、野苦蒿、野葱蒜、马齿苋、车前草、鱼鳅串、水灯芯、剧剧藤等。猪草背回家，还要作选择，像空筒菜、折耳根、苦马菜、 山窝苣、野葱蒜等，可以选择好的部分来人吃，当下饭菜。如果有人要买猪草来喂猪，就卖了，换钱来买米买盐巴。在打猪草的时候，如果发现野生的磨菇，捡了带回家来，就是意外惊喜，能吃到山珍美味了!俗话说穷不丢猪，富不丢书，穷苦人家没钱买肉买油，就吃苦耐劳、节约俭省地喂一头猪，那怕小点、瘦点，都还是有油腥味，一年到头有盼头，有年猪汤吃哩!

收入稳定点长久点的活路是编包装蓆。

包装蓆的原料是竹子，主要是慈竹，有钓鱼慈、痴颠慈、绵慈等。竹子来源于山上。到山上去农民家买或亲戚家说好话化缘。买要花钱，最好是化缘，不花钱。因此，有时为了少花钱，就要多说好话，讨得竹子主人的高兴，少花钱把竹子弄到手，搬运回家。

竹子运回家之后，要劈破成片，当地人称之为“花篾条”。花篾条是技术活路，要掌握熟练的技术，才能把篾条花好，否则就会浪费了原料。大姐开始学花篾条的时候，也吃过亏，手也被篾条割破过流过血，但她咬牙坚持下来，后来熟练了，篾条就花得好了，也不浪费原料了。

篾条花好后要编成蓆子，大姐先向别人学习，学到技术之后自己花篾条自己编蓆子。一根包装蓆约是3尺宽5尺长，编好之后交到供销社可以得到一块多钱，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事。大姐为了多挣钱来交给妈妈，就起早睡晚地拼命花篾条编蓆子。有时候要编完工一根蓆子才天亮。大姐一天到黑，差不多都在蓆子上梭来梭去地编蓆子，腰酸背痛也必须咬牙坚持，十多岁的女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大姐却由于过早劳动过于劳累并且营养不良，个子长不高，还留下了以后的致命的病根。

中国人吃饭用筷子。筷子多是用竹子制成的。制作筷子的工序有好几道，有道工序叫“刮筷子”，其实就是按规格要求把竹条削成筷子的模样。大姐也刮筷子挣钱来交给妈妈。大姐的家乡盛产楠竹。楠竹节水好，是制成筷子的好原料。山民把楠竹砍下来，按规格锯成筷坯，挑到或背到场街上来卖。当地的供销社或竹器加工厂，都明码实价地收购筷坯。有时候林业都门也设点收购筷坯。供销社和林业部门收购的筷坯，除开一部分运往外地，一般都是交给当地的竹器加工厂制成筷子。大姐领到的筷坯，有时候是破成竹筷形状的竹条，只要将方头的一段削成四方形，圆杆的一段削成圆形，合符标准要求即可交回竹器加工厂，领到应得的工资。有时领到的是圆形的竹筒筷坯，就自己先将竹筒劈破，劈成筷子形状的竹条，这道工序叫做“开筷坯”，然后才削成方头和圆杆的筷子，竹筒筷坯多一道工序，活路要多一点，工资也要稍高一点。

大姐也曾参加建筑工地的劳动。她曾经到赤天化的建筑工地，挖土挑土、搬砖和水泥、挑河沙、盘碎石……等等。只要她的力所能及的范围，劳力活和技术活都要干。她的心思单纯：多找点钱交给妈妈，为妈妈分忧，使一家人的生活好过点，妹妹们的成长顺心点容易点。由此可以看出，大姐心地善良，也很有责任心和实干精神。

三

从排行上来说，大姐的四个妹妹，是四妹五妹六妹七妹。父亲去世的第二年，四妹就八岁，五妹已经六岁了。在母亲的提议下，大姐就教四妹编蓆子。大姐把蓆子的头起好，让四妹看着，如何加篾条，如何编紧实……带着四妹编过一段时期之后，四妹熟悉了可以自己操作了大姐才放手让四妹单独操作。就这样，带出了四妹又带五妹。在七八年之间大姐教会了四个妹妹编包装蓆的技术，为养活一家人培养接班人，增加了家庭的收入，母亲看到大姐能任劳任怨，懂事肯干，也有点高兴了。

最小的妹妹出世的那一年，也就是父亲去世的那一年，四妹7岁了，五妹5岁了，六妹两岁多一点。因此，大姐在干活挣钱交给妈妈作为一家人的生活费的同时，照管妹妹们仍然是大姐的责任和任务。7岁的四妹可以带五妹六妹一起耍了，但是还得靠大姐作提调和安排。七妹则主要是母亲和大姐轮换背、抱，喂吃喂喝洗屎洗尿，照看七妹的休息睡觉玩耍，一样也疏忽不得。大姐是四个妹妹的领导，是头儿，必须要多操心。虽然，大姐的时间和精力，已经主要转移到挣钱来养家活命的方面来，但是，照管妹妹们的任务仍然还要由她来完成，因为，母亲作为一家之主，身上担的责任更多更重大，作为姐妹头儿的大姐，当然得为母亲分担责任，做一些自己应该做，也必须要有人来做的家里面的事情。何况，除了母亲，她不照管妹妹们，谁来照管呢?哥哥是男孩，怕是无心照管，也照管不好妹妹们的哩！大姐的心里也明白，从来不计较。

在近十年的时间里，缝衣服这门技术，成为大姐挣钱谋生养家活命的手艺。大姐先帮人锁扣眼，后又拜师学艺，学做衣服，学裁剪技术。大姐心灵手巧，缝纫技术基本上是一学就会一看就会。大姐手艺好，做出来的衣服质量好样式好看又合身得体，客户都乐意找她缝衣服，喜欢穿她缝制的衣服。大姐为人诚实待人和气，深得客户喜爱，不愁没有缝衣服的活儿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