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归途（外一篇）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彭太超    阅读次数：26835    发布时间：2023-11-26

他说归队的时候，也是妻子送他上火车的，至今依旧历历在目。一路上他们交流的话用拇指都可以数过来，老张却是理解的，妻子是一个腼腆内敛的人，她可以一天没几句话，心底却比谁都善良。快到火车站的时候，妻子破天荒的说了好多话，也许是昨夜的缘故，她说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想想自己的儿子。想到归队就要往前线而去，老张也是热泪盈眶，他稳了稳情绪，在妻子的额头之上吻了吻，他用结婚多年积累的温柔，在妻子耳边说上战场是军人的荣耀，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小家伙，等我回来。那一刻，时间就如静止了，直到火车轰鸣声打碎了彼此的宁静，上车之时，妻子笑着从包里拿出了包好的饼，还有水果。老张说那一天老婆笑容非常美，丝毫没有悲伤，也许说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战争的艰苦，是不能言说的，从老张的只言片语之中，都可窥探战争的残酷。

老张是回来了！不过是带伤回来的，老张说他是幸运的，自己至少还能回来，很多战友永远把对祖国人民的爱留在了战场。老张是一个硬汉，每每说到战场的事，他都皱起了眉头，似乎那弯弯的眉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我吃完了老张送的罩饼，想到了他说的小家伙，好奇心起来，我就问道你儿子现在做什么呢？老张叹了一口气，我一愣，过一会老张才说还能做什么呢？不好好读书，现在就只能在厂里给人打螺丝咯。老张说话时，似乎有些极不耐烦，他这是恨铁不成钢吗？一想到我的父亲对我的严厉，我就能理解了，毕竟可怜天下父母心，谁家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呢？这是中国家长的追求，中国文化却也是这样的，出相入将是家长的期盼，自打毕业这几年，我父亲也是常常催促我去考公，他老说去考才有机会，那天运气好了就中了。我也不想过多表露我的意思，现在考公难如登天，我算是释怀了，人生不是只有考公这一条路的。

我说现在做什么都是好的，有工作就很不错了。我的话老张点了点头，我能看出来他是不甘心自己孩子进厂的，他真的和我父亲很像，也许这就是老一辈人的观念，他们经历过太多苦难，朴素的认为读书上大学回来就可以干一些轻松的活，殊不知风水轮流转，现在的大学生已经是烂大街，孔乙己的长衫也不是年轻人不想脱下，而是脱下了都不一定能找到工作。

老张说现在倒是好了，小家伙也还是懂事，我啊其实也对他们没有太多要求了，只要他们别太累着了就好。老张说他儿子现在虽然在市里工厂上班，到周末休息都会带上一家子回来，往往周末就热闹无比，孙子也是个调皮的小捣蛋，每次都会弄出一些糗事。

说起孙子，老张眉飞色舞的模样，我都可以感觉得到那小家伙的淘气程度了。

说起交通了，我说我们哪里现在割稻谷依旧是人工，还要自己背回谷仓，整个山路下来，整个身体都是散架了一样。老张听我说着，充满了不可置信，他为我们感到惋惜，我倒是觉得无所谓了，毕竟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难处，我们哪里山高谷深，肯定不适合机械化种植的。

那是我上小学时，一天夜里竟发起了高烧，父亲摸了摸我滚烫的额头，一下子就愁了，母亲拿湿毛巾不停地给我擦拭身体，我却依旧感觉浑身火辣辣的。余光之中，父亲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发呆，我不知道父亲当时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当时挣扎了多久，直到迷糊之中，感觉整个身体漂浮了起来，父亲背起了我，撑了一把小伞，就冲向了大雨之中，一路之上，我被雨水清醒了一些，趴在父亲的背上，他的背滚烫着，温暖着我。路，太差了，手电光飘忽不定，父亲脚下踩到的黄泥四处飞溅，去乡上的土路，一路上父亲都是飞奔的，直到到了卫生院，见到了值班医生，父亲才长长舒一口气，重重地坐在了凳子上，父亲，累了！儿时的崎岖土路，也和父亲那布满泥巴的解放鞋，刻进了我内心深处。

我说的时候，老张一直听着，等我说完，却瞥见老张眼角挂着泪花，老张说我父亲一定是非常爱我的，他说我父亲也是一个硬汉。

是啊！从村里到乡上卫生院一路上光爬坡上山就两座，倘若不是父亲对我纯纯的爱，我实在想不到一个瘦小的农村汉子，是如何克服一切险阻，把我送到卫生院的。

父亲现在在广东做工地，我跟老张说，他说以前他刚退伍也去干过工地，他知道工地是非常苦的，我非常同意他的观点，我毕业后也去父亲工地做过，虽是父亲自己包下工地，我去做他的要求不多，我基本上像玩一样，刚开始几天还好，兴奋劲一过，各种搬砖头能把人累疯。我说我去做别的，父亲咧嘴一笑，他没有说我什么，毕竟很多年轻人都做不来工地的，直到后面我看看很多比我小的依旧在工地上做，那一刻我才觉得父亲的爱隐藏了多深。

我和老张，萍水相逢，却如忘年交一般，我总觉得他和我父亲很像，我又确信他不是我父亲，我跟他交谈，总觉得很开心，也许我内心很渴望和父亲交流，也许只是每每面对面之时又充满了一层隔阂。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事，老张说你应该主动和父亲多聊天，为人父母都是希望孩子好的。他又说以前我也恨铁不成钢总绷紧了脸和小家伙交流，现在我也不这样了，他呢也主动了不少，也许是他成熟了，而我老了的缘故。想起老张那迅捷的身法，也许自己老了从他口中说出，我竟然有些愣住了，我父亲年纪其实也少不了他多少的，我在想父亲也老了，那一刻我突然有种非常想念父亲的感觉，是这么多年来未曾有的。

老张说很高兴，邀请我喝一杯。老张准备了几盘小炒，又从里拿出了珍藏的好酒，他给我倒上，我说使不得，哪曾想老张先人一步倒上了，骑行一路，我第一次碰见这么热情豪爽的，我们举杯狂饮，我也不拘束，相比我觉得拘束反而是对老张的不尊重了，他真是一个热情的汉子。

下午我准备出发，我在门外吹着风，老张说今天周末，夜里小家伙们都会回家的，晚上在休息一晚。风吹拂在他的脸庞，他眼神微眯，想来是有些醉意了，我说美好时光就留给你们团聚吧，我一个外人毕竟碍眼。老张立马说怎么能是外人呢？我们家没有外人，如果还顺路，回来喝一杯。我被老张的真诚和热情打动，临行之时我说有你会去贵州，我一定请你好好玩玩。老张竟乐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