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故乡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贵州赤水 安树    阅读次数：7838    发布时间：2025-09-19

多少次在白昼昏昏睡去

我已习惯在夜色里启程前往远方

黑灯瞎火的路就在那里

就在我生命诞生时窗外吹拂的风中

我是一个寻根问底而让人生厌的人

我所出生的故乡到底在什么地方

头顶着日月而脚踩着沉重大地

周围全是土生土长在熟悉角隅的陌生人

不受待见的岁月流浪汉就要从这里出发了

是雨水还是泪水浸润了黑夜的眼睛

已经记不清出发时那个黑夜

是谁从时间的流逝里为我探照出星光

在一段山路过后我进入乡野的静默

一团沆瀣从意识形态深处朝我扑面而来

长时间白昼的糊涂让人大脑昏聩

此刻我认不出脚下竟是一堆人的白骨

父母的头颅和李白的腰椎骨连在了一起

无法追溯死因的熟悉名字都从历史书上活过来

脚下的骷髅发出人吃人的呐喊

从生活中活体实验流出的血正在地下层汹涌着

顺着地下血的指引我的视野走向开阔

我发现自己正和千万个亡灵行走在夜色中

他们组成了阔叶林体内微小的部分

跳出历史向我叙说各自的故事

我捡起一枚长骨击向空中

时间回到它不为人知的战争细节

血正从由人群做成的刀光中划过

一排排木偶式的人在权欲机器前倒下

生命以不同等级的能量蹿入地下

沉默用历史书的形式战胜了任何时代

在溪边洗濯满手的沆瀣气

水中倒影的画面让我感到行路危险

那是一个无限分裂的多棱镜

每一处镜面上都出现了一个自己

那些自己成为不同时空里的装饰品

我纵然多姿多彩却一无是处

无法去应付不同时空的文化差

白昼里学过的真理也难阐释不同的人体黑洞

数不清的圣人名家都来多棱镜上找我

他们同我的讨论形成另一种战争

我将人的文化忘却得一干二净

清白到成为一个白痴

只感到自己正寄生在多棱镜里

如同一只蛔虫寄生在丰富多彩的肠腔

如同被洗脑而忘记了这片土地的地理

如同被重置而消灭了体内历史的遗传

我和所有棱镜的人都在轰炸着这个地球

这些原本该长出山水与野兽的土壤

我在夜色的路上继续往前走去

看到的和听到的都不过是骷髅与棱镜的重复

我越走越虚弱

直到在夜色的乡下大病一场

我被诊断为梦游症患者

而我拒绝用现代化的药丸救治自己

只能用白昼的昏睡来畜养我的生息

然后又重新走上夜行乡下的路

这么多年的夜行乡野

我也明白追问故乡在何方是多么荒诞的事

无论出生在大地的何方

我总感到自己就诞生在无数白骨与动物内脏里

我的故乡也不在别处

就在千千万万死去又活来的万人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