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敏的镜子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贵州赤水 安树    阅读次数：4997    发布时间：2025-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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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发生大约是缘于一枚镜子，一枚放在新婚房一连串心形气球之间的镜子。镜子在心形世界里并非显露出期待中的圆形，而是那并不标准的椭圆形。镜子的世界里出现的那张床后来成了酝酿故事的子宫，床上赤裸的两枚道具则完美地证明了那张床的生命力。两樽道具在完成那道证明题前曾在千万樽道具里走来走去，她们穿戴着与新婚相符的另一些道具在光天化日之下搂抱接吻，并在众人的高喝中走向了婚姻的刑房，步入了人生的一次高潮。随后出现的情景才与那枚镜子发生了关联。镜子像亲人一样紧张地观察着这对玩偶将如何彼此进入对方的身体，形成一道奇特的风景。但问题正出在镜框与奇特风景的不协调，那对玩偶似乎深谙床上的塑形技艺，总会在类似字母的结构里衍生出新的动感，直至镜子无法在它有限的镜框里完成亲人似的表达。这样导致的后果是她们的身体具有怎样的生理结构，彼此是如何进入各自的世界，又是如何折磨着对方和那张孕育故事的床，这些疑惑都开始在镜框内形成了表象世界里的污斑，并最终彻底遮蔽了玩偶们高潮迭起时的喊叫。

镜子为此而感到失落，它开始出现了困惑。它幻想着斯夜进入那个无法窥见的黑洞里的部分属于它的镜框而不是玩偶，这样它就能感受到一系列捉摸不定的小蝌蚪从它的画面里栩栩游出，并顺利抵达那夜的婚床上。婚床里的花蕊早已也在磁电波的吹拂里走向舞台，花蕊的颤抖是为了迎接这些波浪起伏的蝌蚪们。镜子想到这些时，它开始如随后出现在框内的画面那样安详。所有的偶遇都被禁定下来，蝌蚪们依附在花蕊间结束了早先的激动，变成了各种炫目的颜色。镜子随后熄灭了它的光，等到光色再次从它体内绽放出来时，一个在车床上来不及剪掉带子的玩具从运输口跳了出来，发出了哇的尖叫。镜子随后在尖叫声里感到了震惊，镜片碎裂一地。

烦恼正是从镜子碎裂的那一霎开始的。

镜内诞生的婴儿从第一声尖锐的哭叫里便开始了同镜外世界的接触，她似乎感觉到自己与从屋檐上掉坠的水滴一样轻，她从镜内掉坠而出，随后就来到了大地的疼痛里。大地接纳了她，就像过去镜子接纳了她那样。只是大地显得更为广袤，让她在哭泣时也显得无所适从。她也并不知道自己在哭，只觉得那与多年后认识到的水滴坠落大地一样自然。只不过水滴随后渗入了地下，而她则从大地里生长出来，成了一个可以吃喝拉撒睡的生命。

在她不断地培养着自己的吃喝拉撒睡时，她开始意识到了曾在自己掉坠大地前所经历过的一些镜中生活。花蕊的形象在境内不断侵袭向她的脑部，成了她为成长献出的思考。直到她在一次体内涌出的血流里发现了那些花蕊，她才像烈阳炸现般明白过来，也就是在那时她才意识到那个镜子的炸裂。镜子的炸裂几乎是与那些花蕊一同出现在她那时正在发现着的大脑里的。她为此震惊不已，觉得自己的整个成长也像在那一霎訇然炸裂，她随后想到了在镜内的自己。她意识到震惊的镜面像她离开母体时的子宫，那向世界紧锁的大门随镜片的碎裂而訇然张开。

她成了从镜子里爬出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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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镜内爬出的女儿在乡下像一株植物一样落地生根。阳光像灯一样从高处照下来，雨水变成了一系列蓬勃的光雾，风则成了光灯里讲故事的人，它们不约而同地来到镜子女儿的闺房里，做着一个与成长有关的游戏。这场游戏从吮吸乳汁的生理反应开始，一路途经呀呀作语的匍匐前行，来到蹦蹦跳跳的纸飞机与铁环间，又从树上的摘果子和小溪玩水到红领巾的歌唱，直到进入一次次试卷的优胜劣汰。游戏的一切看上去就像植物一样自然，而这个镜子的女儿也在自然里渐然长大。

游戏里的风是讲述故事的圣手，它称呼她为石敏。变成风声后的石敏让她倍觉亲切，总觉得那就是来自于父母的呼唤。她也就开始对风声感到了亲切。风声就继续告诉她，由于她的出现占据了家庭的某个位置，使得她随后出现在家园里的一切活动都被染上了女儿的色彩。石敏就忖思那或许缘于她是镜子的女儿。风声说那与镜子无关，是因为她是父母的独生女。风还声称父母已给石敏想好了未来的生活，将来学有所成回县城找一份好工作和一个好夫婿，父母们随后也就大可彻底离开老屋了。石敏问风父母们不呆在乡下能去哪里，风说城里的楼房林立成乡下漫山的树木，住在楼房里的人们像飞鸟那样出没过森林，阳光依旧如乡下那般照在城里，城里的月光则显得比森林里的女巫还温柔，各种飞檐走壁的载人工具比猛兽在森林里还跑得快，它们在奔跑时会更显得肆无忌惮。

石敏对风声的话感到疑惑。她问，我可是镜子的女儿，我的镜子在乡下的老屋，我怎么能为城里的工作和夫婿而离开老屋呢。风停了下来，那时阳光被云片移到了身后。雨随后悄然而至。风夹杂着雨花来告诉石敏说，这就是乡下读书人的使命。任何在学业上拥有潜质的山里娃都会成为一个家庭的梦，那个梦从乡下的夕阳变成了城里的朝霞，引领着一代代的父母为之奋斗不息。风希望石敏不负重望，就像阳光不辜负庄稼的期许。

但那样却会让镜子伤心。石敏坐在石头上的心开始变得敏感起来。她感到自己这么些年来在试卷上奋斗出的成绩行将出卖自己，哪怕在城里拥有漂亮服装和懒觉，有美人鱼和酸菜鱼，能看电影与樱花，不再像乡下那样整日活在孤独的落叶里，但她却不能再让那块镜子伤心了。它破碎过一回，这就证明着它的心曾有过严重内创。石敏说她更应该成为修补那块镜子的人，而不是父母们逃离乡下的工具。她说到这里时风再次停下来。雨随后已消失在那些游戏的故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