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们国家实行的是计划经济管理社会,食品副食品商品都是按人口供应发放,粮要粮票,油要油票,糖要糖票,烟要烟票,煤要煤票,酒要酒票,布要布票,棉花,肥皂,自行车,缝纫机等都要票,没有票就没有计划,没有计划就买不成,那时候是计划经济年代,什么都是按人口定量供应。
一九七零年八月,我和肖坤明,金中全,用实际行动响应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伟大号召。在县政府门口墙上贴出了第一张上山下乡的申请书大字报,下了户口的第二天,我们就来到了大同区庙陀公社石佛大队石滚田生产队。
谈起我们的知青点,按生产队的老年人说:“你们知青没来以前,这里就是个破败庙子,菩萨全被红卫兵破四旧破了,这里就成了专门停放死人的地方,停死人要有人看守,否则只要一晚上,死人就成了光骨头架架,国为这里耗子野狗苍蝇蚊子特多,经常闹鬼出怪,根本没人敢住,听说你们知青要来,生产队特意安了两扇门,加了一间床,添置了三副锄头,铲锄,斗笠,蓑衣,一挑水桶”。我们住进来的时候,房子依旧很破烂,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外面雨住了,屋里还是嘀嘀嗒嗒下过不停,我们经常在屋里用盆盆桶桶接雨水。气人的是厕所,敞的没有遮挡,方园六米多宽,两三米深的水池,上面搭了两块木板,走起摇摇晃晃的,每次解溲,大便掉下去,一下就会溅上一屁股的粪水。刚来时,水池里有许多青蛙,癞蛤蟆,屋里有蛇,老鼠,癞蛤蟆出没,抓住一次就打一次牙祭,感觉好极了。不过,才个把月时间,就再也见不到城群的老鼠,蛇,青蛙了。我们都后悔不该过早地抓尽吃绝。特别是到了上山下乡的第三年尾,有一首顺口溜就是当时状况的真实写照:屋里常见天,灶里又无烟,锅里无米煮,一饿就是几天。
下乡的第一年,我们感觉生活好过极了,比在家时吃得饱,因为每人每个月有8元钱,45斤计划粮,一斤油的计划,吃是不成问题的。谁知第二年断了供应,我们的生活就成了问题,全靠劳动工分值去生产队领谷子,一个劳动日只值一角二分钱,日子难过,盐巴拌饭,有一顿无下顿,尤其是油肉更是我们渴望最多的奢侈食品。
断了二年多油肉凭票供应,实在受不了了,我们费了很多周折,终于认识了大同区食品站卖肉的杨清海杨大爷,人称我大爷,外号杨麻子。有一个顺口溜是这样描述的:“红光满面好文章,只见圈圈不见行,春来少到园边走,犹恐蜜蜂认作巢”。恰如其份的描述中还有这样一个故事,说有一天杨大爷上街去买花椒,因他忌讳麻子的说法,看见一个卖花椒的就问:“喂,你这个花椒我不我”?卖花椒的人听见有人居然有这种奇怪的问法,抬头一看见是一个麻脸人,这连忙笑着说:“给大爷回话,我这个花椒比你我都还要你我,不信你尝尝就晓得了”。杨大爷拈了一粒花椒丢在嘴里,皱着眉头苦笑着脸说:“不错,确实不错,比我都还要我,好,称半斤”。周围的人听了都哈哈大笑,从此,他又多了一个名号,叫我大爷。
认识杨大爷是社会发展的必然,有一天赶场,我们几个知青突然看见有一个人在街边卖肉,红红白白的猪肉一下就吸引了我们的目光,我们一下就不约而同的围在了案板前,经打听知道卖肉的人就是杨大爷,只见他两边耳朵上各卡了一支烟,手上又接过别人递给他的烟,一只脚搭在案板环木上,一只脚踩在石坎上,神气而又摇头晃脑地看着来往行人口若悬河地说:“凭计划供应,一票一斤二两,今天卖了要下场天才有,要买快点来,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下场的肉不一定有恁好哈,到时不要怪我杨麻子不给乡亲们面子,要买快点来”!我们几个知青看着猪肉忍不住地吞口水,已经有半年多没见油荤了,早就想吃肉了,馋得很了。我们拿出烟,恭恭敬敬地学着别人的样子把烟递在杨大爷面前说:“杨大爷,把烟点起再说,杨大爷,关照一下我们几个知青,我们实在是想吃肉得很,好久没吃肉了,整二两,做个好事”。杨大爷把烟点起后问:“你们是哪里的人?几时下乡的”?我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是城头的,下乡三年了,现在粮食都没有吃的,更不要说吃肉了”,他点着头说:“确实造孽,哪你们的计划呢”?我们几个面面相觑,只好实话实说:“哪里还有计划?第二年就断了”,只见杨大爷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没有计划还说啥子咹”?说人家的铲铲,凭票供应,没有票就算了,不要说你们是知青,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今天对不起了,你们不要喊我杨大爷,就喊我杨麻子,我大爷,没关系,你们没得票,我就没得肉卖给你们,我们几个连忙递烟,又说好话,无论我们咋个解释咋个说,杨大爷坚持原则一身正气,毫不动心,我们实在没得办法,只好垂头丧气,悻愤而归。
我们的买肉计划落空,只好沿着山路赶早回生产队,争取下午出半天工。看着满目的青山田水,一会就把烦恼丢在了九宵云外,很快就进入兴奋状态,一边走一边唱着《知青战歌》,同时又商量如何想办法弄点肉来吃的计划打算,走着走着,突然我一下就发现路边草丛中有东西在动,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只小狗,我抓出来一看,太小了,出生才几天,想到好久没吃肉了,这只小狗打了煨上两个萝卜还是可以吃一顿,很好,这还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们不约而同想到一块,很快就抱着瑟瑟发抖的小狗回到了知青点。
回家后,我们把小狗放在地上,舀一碗水来喂狗,我们左看右看都总觉得小狗太小,都不忍心打它,最后统一意见,暂时不打,等过年喂大了再说,意见统一就去出工。谁知过了不到几天,小狗儿就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到处寻找都不见踪影,实在没办法只好不了了之。
我在河东小学任教期间,家里无论如何要我抽空到大石盘去走一趟,这个事原来家里已商定过多次,一定要去大石盘坟榜上了解一下李家兄弟有关情况,此事说来话长,情况是这样的,赤水解放前夕,我家祖辈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当时国民党的政府大肆宣传共产党军队是共匪,要共产共妻,家里钱多怕遭抢,老辈们就把多年积蓄的劳动所得两万大洋等物交给亲戚李家兄弟藏在乡下。直到1966年夏天,李家兄弟到我家,一下就给老祖婆王修成,父亲陈明生跪起哭诉说:“压根就没想到,存放在他家的两万大洋,十几年了都平安无事,没想到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就被红卫兵抄家没收了,其它几件值钱东西也被抢去了,真是对不起陈家,这一辈子都还不清了,只有等下辈子做牛做马来还了”。说完放声大哭,我们全家都感到惊讶又感到很痛心。有什么办法呢?我家无法确定大洋等物被抄家没收说法的真伪,没收没有收据,叫我们咋个相信呢?只是李家兄弟的哭诉好像是一种很自然的真情流露,不像是演戏。我们家没有责怪他们,还留他们吃饭才走。直到上山下乡才叫我走大石盘或离大石盘近一点的地方,抽空去看看,验证一下李家兄弟说法的真假。我去时很不凑巧,李家大门是锁起的,左等右等不见人,只好往回走,路上碰见一个农民,他说他家有一只大狗,有八九十斤,他问我想不想要,还说如用东西调换可以牵狗到家,我答应用一件新棉衣,三张拾斤全国通用粮票,两张五斤的贵州地方粮票,三丈七尺布票,要干就牵狗到石滚田知青点。
此事我认为是说耍的,一直都是半信半疑,谁知到了傍晚,这位农民果真把狗牵来了。他说:“这只狗来得远,是西藏带来的藏獒,很特别,凶得很,惹过几次祸,咬过几次人,鸡鸭鹅兔猫鼠狗都要被他咬来吃,亲戚朋友都不敢进门,喂起很麻烦,早就想送人了,没得人敢要,丢都丢不脱,只好拿给你们处理”。我们走出门外看着大树上拴着的藏獒,确实要比一般的本地狗大好几倍,全身金黄无杂毛,非常魁伟雄壮,眼睛闪亮射人。我们看着这条狗,又喜欢又害怕,喜欢的是这种狗世间少见,确实招人喜欢,担心的是这只狗无法驾驭,戴着铁头罩都野得吓人,看见人就要咬。我们的意见是:喂不起,喂不住,卖更不行,俗话说:“这世卖狗,二世讨口”的说法早已让千家万户耳熟能详牢记心中。左思右想,只能杀来吃,解馋。这位农民补充说:“这只狗爱干净,不吃屎,再饿都不吃屎,要不是这只狗太吓人,他都舍不得拿出来。前不久他到遵义,这只狗就不吃不喝,在大门外的风雨中寸步不离地等了几天,直到他归来才恢复原状。临走时他特意加了一句:“取头罩一定要小心”。说完他拿着棉衣,粮票,布票,高兴地走了。
这个农民刚一走,我们就开始烧水,磨刀,怕柴火不够,我还特意到门口吊脚楼上去揭了几块楼板备用。一想到马上就有狗肉吃,我们都显得很兴奋,异口同声不约而同地就唱起了歌,一会是《知青想念毛主席》,一会是《沙家滨智斗》,一会儿是《智取威虎山》,一会儿是《白毛女》,一首接一首,一曲又一曲,都是样板戏片断,此起彼伏,歌声嘹亮,整个知青点都呈现出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刀磨快了,水烧开了,我们三人唱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的歌走向树子,小心翼翼地准备解铁链,谁知藏獒腾的一下跳跃起来比我们还高,凶得不得了,连续试了几次,根本不敢靠近,光靠我们三个是不得行的。咋个办?我们一下就想到了本生产队的杀猪匠金德世,我们通过家家户户都安得有的土广播喇叭喊金德世把杀猪工具带上来帮个忙,金德世嘲讽地说:“你们几个知青没得用,杀个狗都没得办法,还吹牛皮说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等到他走到藏獒面前一看才尖叫起来:“天,这是啥子鸡巴狗啊,弄求大,吓死人!”同时又说,还要喊几个年轻力壮的贫下中农来才行,否则,我们不得吃。我们又通过土广播点名喊话,谁知整个生产队的人都来了,男男女女足有一百多人,大家七手八脚地帮忙,挖坑的挖坑,立灶的立灶,拾柴的拾柴,安了几口大锅,真是人多力量大,一会就把藏獒狗杀来打整得干干净净,很快就把一个八九十斤重的狗全部宰来炖起,还没大煨熟,有人就迫不及待的捞来尝生熟,结果你一砣,我一砣,你一碗,我一碗,不一会儿就吃了过精光,直到半夜,贫下中农们才心满意足地陆陆续续散去。
尔后不久的一天,生产队社员劳动完毕刚收工,我们一群男男女女一百多人正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有人来说,前边大路口有两个走草的狗扯扯,整来可以吃一顿扎劲的,我们急忙赶到岔路口,只见两只大黄狗屁股对屁股地连在一起一动也不动,同行的社员大声吆喝还是不起作用,两只狗依然紧紧地连在一起,只是移动了一下脚步,老辈子李大爷很有知识地说:“发盘的狗扯不脱,这会儿正在安逸,它不怕人多,打它们都不跑”,有人真的用棍子去打狗头,两只狗只是轻微地挪动了动屁股依然紧紧地连在一起。李大娘尖声怪气地说:“唉!要是人都像这样狗连兜得损加了啊!”金德世和金德武两兄弟用长竹杆穿在两只狗屁股中间,一下就把两只狗都抬了起来,悬空吊着两个狗屁股悠然紧紧连在一起扯不开,正在这时,生产队出名的淘气鬼李六子刚好割草路过,他见两个狗悬空扯起不脱落,竟一下就用镰刀从狗屁股中间的生殖器一刀割去,只见两个狗一下就分开落地,汪汪直叫飞奔而去,地上留下一些喷溅的鲜血,我们提着锄头就跟着追赶追了很远却不见了狗的踪影,我们都垂头丧气地感到很可惜,打不成牙祭,再吃一顿狗肉宴的打算就此破灭。
因为没有计划供应,也就没有肉票油票,当然也没有钱,就是有钱也还是买不到最迫切需要的肉油,怎么办?我们就只能用计划外的手段来弥补,用计划外的野生物来替代计划供应的肉油。晚上我们用电筒,火把照着到田里去捉泥鳅,黄鳝,青蛙,癞蛤蟆,螺丝等,凡是能吃的,我们都不放过,见者不误,有啥捉啥,一块田一块田地搜索寻找,从队内到队外,从贵州到四川,晚上只要出去,都有收获,所以说,在没有计划供应的日子里,我们的生活悠然充满阳光,过得格外滋润,以此确保我们的精气神充足。
没有计划供应的日子是很难过的,吃狗肉,蛇肉,老鼠肉,青蛙肉,黄鳝肉,泥鳅肉,螺丝等肉,只能暂时解解在心头的苦闷结果,根本上解决不了问题。一直到我参军入伍到部队,一个礼拜可以吃两餐肉,算得上是心满意足的好日子了。
今天写这篇文章的目的,主要是针对教育青少年不了解过去,不理解今天的幸福生活,胸无大志,得过且过,对市场经济现实不满,特别是没有经历过计划经济供应年代出生的人,更不懂得粮肉衣被对人类生存的重要,没有吃过过去的苦,就不知道今日的甜,只有经历过艰难困苦的人,才晓得今天的幸福来之不易,一定要珍惜才对。
人的一生,说得明确一点,从出生开始就是踏上了回不了头的征程。在这条长远的征程中充满着各色各样的味道:有辛酸的眼泪,有失落的后悔,更有怨恨苦累,当然也少不了喜乐欢笑,其实这就是知青生活的一部份,是永远值得我们骄傲自豪的,如果你的心胸完美有较大格局,你的眼中尽管还有怨恨忧愁,你就会觉得自己的知青生活还是很完美的,这个世界也是很不错的,很圆满完美的,值得我们珍惜留恋。
(编辑: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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