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刘芝    阅读次数：14464    发布时间：2013-12-17

在农村生活过的90后应该都有使用白炽灯的经历，但我不确定会有多少人像我一样怀念那盏梨形灯泡里发出的温暖的光。

小时候家里是清一色的白炽灯，在木横梁上钉一颗大铁钉，胶皮电线可以缠在铁钉上，电线下面挂着一颗梨形白炽灯。堂屋挂100瓦的，每当家中有人夜色黑了还不回家，堂屋的那盏白炽灯就会一直亮着。当夜色越来越黑的时候，亮光逐渐可以照到门口的晒谷坪。每当我晚归站在马路上看到堂屋的那盏灯为我留着的时候，黑夜所带来的恐惧都消失了，脑海中浮现着母亲听到我回来的声音后翻一个身安然入睡的画面，最美不过母亲满足的笑靥。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的拉线开关，长长的线想续多长就续多长，还得在线的末端束上废锁之类的重物，线束上锁的同时也被锁给锁住了。黑夜中摸索开关的人不用再那么煞费苦心地去寻觅那一根被风一吹就乱飞的线，而只需去拿放在门边木头上的废锁就好了。但是有时也会因为用力过大在“啪——”的一声后灯亮的同时手中多了一根断了的拉线。这时候父亲会一边埋怨我的不小心，一边摸黑找手电筒。我只得呆呆的站在原地等待父亲关了家里的总闸后将手电筒放在我的手里。我拿着手电筒照着父亲修开关，黑黢黢的家里只有我的手中这一束光，而父亲要借着这一束光，给我们整个家带来光亮。这就是父亲，那个凭着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家的男人。当他修好开关打开总闸又一一拉亮家里的灯的时候，我会突然觉得好温暖。

后来离开家到外面念书，宿舍、教室、食堂……找不到一盏白炽灯，再也不能隔着夜色望见一盏专门为我留着的灯，更加遇不到一个像父亲那样的男人，因着一束光的照耀给了我整个家的光亮。人也总是在这个时候开始怀念那些正在离我们而去但尚未完全淡出我们的世界的东西，比如那一盏盏在城市销声匿迹、在农村也屈指可数的白炽灯，又比如我们那两鬓尚未变白，但是你和他说“屌丝”“给力”时一脸迷茫的父母。我们还没能够给他们撑起一片天，他们已经踏上了苍老这条路。

昨天给母亲打电话问她新家装的是什么灯，我分辨不清楚堂屋的灯和我房间的灯的名字的区别，但我知道白炽灯彻底离开我的生活就在那一瞬间，就好像父亲的苍老也只在那一瞬间一样。从此以后白炽灯的温暖只能在记忆中温存，父亲这个一直以来肆无忌惮地向他索取的靠山也应该慢慢成为我的真在变强大的羽翼下保护的对象了。

我一直不能忘怀大一的那个寒假。我回家父亲见了我自然是欣喜，但是我总觉得在我转身后那一抹对着我的笑容后面隐藏着什么。我想是父亲身体又不舒服了吗？还是他害怕与我短暂的相聚后的离别？直到后来有一天半夜醒来听到母亲在和父亲打电话，模模糊糊的听到母亲说：“回来吧，回来吧，明天就回来。”又模模糊糊的听到母亲在叹气“哎……不能不服老。”我的心猛地抽搐了，怎么会突然牵涉到老这个问题呢？我终究还是不敢在半夜里打断父母的电话问母亲父亲到底怎么了。我想假装自己睡着了，但是从墙壁那头不断传来母亲翻来覆去的声音，我也开始辗转反侧。好久好久，隔着墙壁，母亲开口了。“你爸，他，他明天要回来了。”才腊月二十一父亲怎么就回家了呢？在县城的屠宰场里面工作的父亲可是一到年关就忙得不可交的呀。我奇怪的问到“为什么呢？”我听到母亲在长长的呼吸后带着哭腔说了声“人家说他老了。”我脑海中浮现了回家那天父亲去接我的时候提着我的箱子过完台阶后把箱子放在脚边稍稍休息了下，揉了揉他发红的手的画面。六年前第一次离开家去县城念初中的时候还没有买旅行箱，父亲一个人提着我的箱子从气车站走到学校可也没有停下来休息过。怎么这么一个台阶就要停顿了呢？我早该想到了，六年的时光里父亲从每天要喝一碗酒到只有高兴的时候才喝那么一小盅，从每次从县城回来还能够去山上接母亲回家到回家后倒头就睡，从……父亲在一步步变老了。

第二天父亲回家后倒头就睡了，奶奶听说了消息后从二爸家里跑来看父亲。我看着时间也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就去叫他，才刚叫了声“爸爸，奶奶来了。”还没有清醒过来的他像个小孩一样抓着床沿说“娘，我好累啊，我不要起床，活着真的好累啊，让我睡死吧。”我的眼泪哗哗的就流了下来。这个曾经因着一束光的照耀给了我整个家的光亮的男人真的老了。或许是我让他受累了。

【编辑：杨汝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