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累
马累,原名张东,70后,参加27届“青春诗会”。近年来在《人民文学》《诗刊》《诗选刊》《诗歌月刊》《星星》诗刊、《青年文学》《天涯》等刊物发表诗歌四百余首。主要作品有《鲁中平原》《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大地》等。认为诗歌首先要干净、安静,其次要表达出内心的爱与罪愆。
在这个习惯于失忆的秋天,
我记住了即将落尽叶子的树,
我牢牢地记住了
母亲枯枝般颤抖的身体。
在清冷的风里,
我记住了贯穿我灵魂的阳光,
那沉郁而平静的老宅的墙壁,
它们带给我无法
形容的安慰与信仰。
一个浅薄、衰朽的时代里,
我情愿变得困顿,
并倦怠于秋风。
那些正在流逝的时光中,
有着我们无法澄清的罪愆。
想起的诗
想起一些细微的事,
比如,家乡的麦子开花,
被麦芒扎痛的信仰。
再比如,河面上旋起的清风
无人领略,卑微的肉身
却注定承受一个时代的错疚。
而更多时候,我会想起
这样的场景:
午后洒满阳光的天井里波浪般
浮动的树荫,
父亲手背上粗重的汗毛,
母亲腿上浆洗的发白的蓝色粗布裤子,
零乱的木桶,
水泥板上摊开的玉米,
桐枝间密密实实的鸦巢……
如果不是为这些活着,
我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安静。
昨日的诗
昨日父亲来信,老屋
已被拆毁,连供奉祖先的祠堂
也未能幸免。小河边
将建另一座化工厂,
他们将搬到镇上的居民区。
只是苦了燕子,今年
再回来时就找不到去年的家了。
昨日是几日,是哪一年的几月几日,
我不关心。
我在意的只是此刻,
我站在十七楼的阳台上,
感触到一阵来自远处的风,
夹带着尘土和一丝丝的疼痛。
我知道,有些爱,
从一开始就是虚妄的,
它意味着:即使没有一条幸存的路,
我也要返回故乡。
九月的诗
这不是我生命中一个必然的九月,
也不是一个必然的傍晚。
当夕阳的余晖滑入山谷,
我走进树林。
风很轻,
像多年前的一个老朋友,
安静地抚慰你内心的屈辱
与不安。
我相信,那些从我脚边
飞窜而过的小兽是无辜的,
但这个九月的傍晚不是。
从什么时候起,我们
变得像犬儒,不再本真,
不再用内心深深地触摸世界,
并极力地去掩饰,
去隐喻,去反讽,
全然不顾那些词语,
那些母语的词在污浊的纸上挣扎
与流泪。
而一首九月的诗也不是无垠的,
而真理却是必须沉默的。
悲伤的诗
清晨,桐枝间乌鸦的鸣叫
明亮、细碎、饱含悲伤。
那是父亲们永世的歌,
一再地出现在我零散的梦中。
我的脑子里有一台老式单卡录音机,
我的耳朵里回旋着一首旧时代的哀乐,
我的血管里流淌着一个液体的祖国,
我的目光落在铺满碎石的路上,
我看见父亲们赶着公社的马车,
走进露水深处。
我哽咽。像那只雾霾中
找不到树枝的乌鸦。
我可以接受父亲们无助地凋零,
但我拒绝这个时代
磁铁般的背影。
奢望的诗
这个假期我住在乡下。
白天,从窗户望出去,
会看见有点混沌的蓝天,
而夜晚,我会看见一小片
星星,眨着眼,
仿佛那些离我而去的亲人。
我想象的山会一层层地出现,
河流贯穿田野,
那些古老的榆树、桐树、杨树,
各安天命,开本分的花,
落本分的叶。不像
我们人类,要走的那么远,
那么远。
我能容忍的失败,
就是情愿被这喧嚣的世间遗忘,
而我只记住寂静。
入冬
冬天临近,一种向内延伸的
寒冷笼罩着我。几天阴雨后,
太阳骤出。我伏窗台写信,
给乡下的父母。
昨天在街角边,看见
那两个拾荒的人,前些天
还为一个空酒瓶打架,
如今却紧靠在一块破油毡下,
抽捡来的烟,取暖。
写下几行字,停笔,
那空白的纸让我眩晕。
仿佛有一颗平铺的心在上面跳着。
窗下走过邻家失聪的小孩。
石榴树的叶子已经落光。
这一个个庸常尘世间的男女,
即使他们单薄、渺小、委琐,
也是我要去爱的。
我就爱那些历史间黯淡的灵魂,
无尽的沉默。
有一天
如果有一天
有人像你一样
逃离喧嚣而龌龊的城市
逃离厌恶已久的生活
如果你们相遇
在路上,或者在某个
渴望已久的客栈
你会呈现多么冷峻的词语
和深深夜空的寂静?
如果有一天
我向你袒露灵魂中
更简单的一部分
有一天,我一定会明白
击溃我的不是更汹涌的生活之浪
而是昨日清晨草叶尖
那一滴最小的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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