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金福
李金福,80后,苗族,贵州雷山人。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黔南州作家协会理事,《荔波新闻报》副总编,曾参加全国散文诗笔会,全国少数民族作家改稿班等。获重庆市普通高校科学学术创新标兵,重庆市第五届巴蜀青年文学奖、新世纪青年诗人奖、中国少数民族作家“我的中国梦”征文奖,著有诗集《东方神女》《飞鸟带来的种子》《喊山》等。现居荔波。
菩萨坳,这是我与故乡告别的地方
乌响村的房子,他们就在山的另一侧坡地上
整齐排列着,前后有分,自高向低
秋天明亮,冬天安静。山风吹过,落叶沙沙
在经过片刻的山路之后
就找到已知和未来,就找到了我的前世和今生
凝视远方,一派春暖花开
村里的老人说在菩萨坳
夜里,是可以看到自己的尘世之尘,过去的,现在的
但每一次我到这里,就象飘过山头的鬼火,那么地不确切
曾被误认为这个就是鬼,就是灵亡
一小撮,一小撮,一会儿吹散,一会儿又聚拢
在往菩萨坳的夜路上,那么地不可思议
沿着弯曲的山路走去,向着某处无名的地方
慢慢地,就像做一次轮回道上求渡的苦难者
在菩萨坳上曾经有一位老人告诉我,在这里人的灵魂
有时候是一只蝴蝶
或许是一只飞鸟,或许是一朵盛开的野花
但在菩萨破我只看见几棵老树、几块石头和一个池塘
在那里高低不整的站着,没有镌刻标字,但它意义还在
每一年乌响村的人们还再给它们祭祀
还在让那些活着的人,得到保佑和幸福
我不知道死去的人,他们的灵魂是无形或有形的
是否脱离了那躺下来的肉身,是否还停留在空气的表面
或是在那明亮的星星上,闪着微光
我们经常为那些死去的人吊丧,给他们烧饭倒酒
走近他们为他们送行,为他们的哭泣
一代又一代,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也是这样
到现在我已经为三代人送过行了
一个是我祖父一个是我爷爷,另一个是我的叔叔
将他们埋在地上,埋在无语的大地,我凝视他们时
都是棺盖将钉上的最后时刻
就这样,在那一瞬间我们隔若两个世界
小时候村里的老人们说菩萨坳
就是我们村里人死后必须经过的地方,那里有个菩萨池
死后的人在这里喝天水,才能上天
祖父死后我牵着小狗阿黄在菩萨池整整等了一个星期
却再也没有见过我祖父的到来
潮湿而冰冷的心,让我悄悄的离开,离开菩萨池
离开这个让我希望又让我失望的地方
尽管尘世的悲伤慢于岁月的遗忘
但在菩萨坳这个还没有结束神秘的地方
它依然让我觉得神秘,这覆满大片苔藓和蔓藤的地方
之后的遗忘,将填补了我故乡的思念
在冬天,这个花草枯落的季节
我来到了菩萨坳,来到了这个让我多年纠结的地方
我在这里坐下来,解开我的上衣吹吹山风
这里没有蝴蝶,也没有蜜蜂,似乎人间的再生或轮回
都在这里消失了,再也无来世,那些被遗忘的故事
不能再重新一一捡起,不能再被我重新诉说一遍
来到了菩萨坳,就来到我的家乡
就来到我前世今生轮回的地方,在这里的一切我看得见摸得着
就像一阵山风,抚面而来
我也情愿相信,菩萨坳就是菩萨生活的地方
她们在这里一开始就没有离开,她们就在大树下生活
讲身前的故事,讲今生的未来,她们开启天门
为亡者超度,为活着祈祷,我见过她们,月亮一般洁白的脸
她们在恒久的冬夜,经历了太长的时间
她们在我离开后让我在书写着,不停地书写
写那些关于冷暖,关于活着的人们的故事
我曾听到的,是那姗姗来迟的脚步,是我祖父爷爷和叔叔的脚步
他们呼啸而来,穿过额头的树枝
他们解脱,他们亲切的交谈,他们清净的极乐
菩萨坳,总是被乡亲们誉为神灵居住的地方
希望在这里生活的人们,有一天也会成为鲜花和天使
这里是乐园是天堂,或是飞翔或是轻快
在想象里他们是那样的完美,那样的神秘
其实我根本不愿去多想这些,我只是因想念
而去菩萨坳,去等待亡者的到来,去思念他们和我的过去
在无奈中我只能轻轻的叩问,叩问菩萨在那漫长和寂寞的黑暗经历
是否就像我现在不断地书写或无病的呻吟,如此不断地被遗忘
直至我经过菩萨坳,喝上天水,离开这片土地、花草和村庄
李子花开睛
李子花开的那一天,我们在你家的门口看花
我知道这个花开后就不在是花
田坎边或是庄稼地,就像刚换上的外套
是蓝空那朵朵飘渺的白云,带着青草的气息
你说你来了,仿佛就是从那一朵朵盛开的李子花里来
回想起那一个季节的故事,花朵飘香迷人
那一个季节我们习惯于田坎边,庄稼地
耽于上过家家的事情,将野草和野菜摆弄
仿佛细细打量一场大事和一场婚事
你头带一朵美丽的白花从门外进来又出去
就这样的假伴我的新娘,你说现在这样将来也是这样
田野里的一朵花儿,飘过一阵阵香气
你走过去了,总会有一天你还会反复回来
我们在日益松散的流云里思绪
你有一双会写诗的眼睛,水灵曼妙
闪烁出宛转的诗句,弥漫在烟雨的田坎
青春如一条清澈而又透明的小溪流
把童年的过去流出了淡淡的光亮
故事在老去,在春暖花开的乡村
望着你走过然后隐没,乡村那寂静的天空下
一片青青的麦子,虚拟着往日的收获
我知道花开的之后就不再是花
你说你这样想的时候内心宁静而忧伤
我轻易地想起了你头上最初捆上的那两条辫子
你童年那蹦跳的影子飘过,那一朵朵盛开的李子花
记忆就在那时结起了故事,故事的后面有着
另一个故事,你微笑的模样你是否还记得
那个赶牛的汉子
天还没有完全黑透
在村头的树枝上,谁拽住了飞鸟的翅膀
傍晚的夕阳,被折叠成无数个鳞片
瞬间,散落在那一片春耕的梯田
一层一层,荡漾开来
远处,一只蝙蝠从一座峡谷
飞到另一座峡谷,叽叽地叫
空阔的山野
风吹着一墩芨芨的伤心
漫上坡地的树丫,挂着远方的
星光。无数盏大大小小的夜灯
闪烁着无数个夜
无数个乡村,那是来自银河的另一岸
潜伏在高山林处
河道上,飞翔的着狐
和萤火虫的身影。岸边上,乱石堆
一只猫头鹰在转动着眼珠
不能靠近,也不能远离
好像是一座树庄
在寂静的山路,那个赶牛的汉子
他在哼着山里的调子
他就是我的父亲
他穿越了无数座大山
现在他却无法还原一片山里的安静
野独山的路上,摇摆在他肩膀的担子响起
骨骼的声音,仿佛那是他咬紧的牙关
对这个世界一次又一次的隐忍
在村头的路口,他歇了下来
点亮的手里烟头,一闪一闪的
在燃烧着那大山里黑下的夜空
山上的夕阳
我要说的是一位乡下的女人
宽大的额头 娇小的身体
但她依然养大了两个的孩子
一说一笑,她那笔直的腰身已弯曲
但她的孩子们依然叫她妈妈
她在我离家之后就开始衰老
随风飘散的沧发
划过我心酸的眼泪
去年春节的那天夜晚,她与我交谈很多
夜深的时候,她开始咳嗽、嘶哑的声音
一声一声,深深把我刺痛
一年一年
她养大了两个孩子,两个孙子
她看着吃过她的奶水长大儿女
她看着喝过她挑水养大的孙子
她默默的微笑
一年一年
她越来越老
牙床外露,牙齿掉落
一个曾经肩担两个孙子上山的女人
现在她体内的经血干涸了
在那漫长的山路上
她走着走着突然就睡了
她走着走着就不知哪里去了
我满山遍野的找 却没有找到她
有一天她告诉我
她就是那山上的夕阳
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自己会睡在那一个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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