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
村子的炊烟牵出一群羊,一群牛
一群紧跟着一群的鸡鸭鹅
洁白的云朵抱紧树梢
风柔柔地吹着
隐姓埋名的村民和房屋
田地里长出了饱满的雪
无邪的清凉,和冒着热气的笑声
刚刚放学。泥路上留下疤痕
孩子放声歌唱,歌声荡漾在回家的路上
炊烟在安静地吃草
云朵不说话,几口古井牢牢地屏住大地的呼吸
一截公路,站在山顶,勘探村子
老人蹲在保守的墙角下抽烟
烟是村子的神。烟的手指,抚摸着老人
推卸掉冰凉
黑熊伤人,老虎伤人,难怪转眼就立冬了
我是季节的卧底,体温比气温低
昨夜还梦到一只鸟,落在我的婚礼上
新娘眼含热泪,婚纱鼓胀着名不见经传的萧瑟
司仪急于给我们的婚姻贴标签,开处方
他的目光陈旧,像我早年奔波的生活
我正在老化,关节咯吱咯吱地响
用呻吟代替歌唱,用咳嗽代替赞美
眼看就要立冬,我却遇到了黑熊和老虎
新娘说,豹子更性感,热烈,野蛮
我的心在流泻的豹纹上跳动
鹊桥扭动着腰肢,被我招惹的城市得了风寒
阳光在河面上死不瞑目
我不知道立冬有什么好处,花朵落在枕头上
却未脱俗。我从阳光中撤出一团旧毛线
暗淡的坐垫,起码可以让劳累的我
推卸掉骨子里的冰凉
风
风在风里,风在风外
一阵风追赶着另一阵风
一阵风走了,另一阵风来了
一阵风用甜言蜜语蛊惑着另一阵风
直到把另一阵风占为己有
一阵风做着关于另一阵风的梦
风在梦里,风在梦外
一阵风老了,坐在地上喘息
另一阵风路过,只是路过
一阵风怀念另一阵风
一阵孤傲的风撕扯着另一阵风
一阵不安分的风
在欺压另一阵古朴的风
风在风里分娩,风在风里死亡
风在梦里虚弱地眩晕
只要风滞留在风的梦里
风就无话可说
一阵风,沿着身体的通道进进出出
另一阵风,始终无动于衷
手指
手指轻叩,天就亮了
空气微微颤动,被黑夜煮沸的水
比天空明亮
手指上滴着梦的汁液
一群人涌出房间,晨曦中的胃
感到与生俱来的饥饿
手指在深邃的镜子里汹涌
毛发遮掩着一条河
血腥的喉咙,咽下昨夜的宿怨
手指缓缓地经过一个磁场
心跳加快。铁器和肉身潜伏在灰烬中
疼痛在体内留下地址和姓名
手指溶解,大地露出沙漠的真身
声音随暗香一起浮动
风占道经营,肌肤上演流行色
杀鸡取卵
杀鸡取卵,卵生的农贸市场
他挥舞着寒气逼人的刀子
刀子刮掉鳞片,鳞片像树叶一样飘落
落叶掩埋他的手和生活
他的手越来越接近一件木器
骨头流逝,铁钉含恨而终
铁钉是他的骄傲
那年秋天,他用铁钉顶撞了锤子
用铁钉钉牢了表里两层皮
皮包骨头的皮
……他拎着刀子,发誓要平分秋色
刀子发出的光,让人措手不及
他渐渐沦落为朽木,再也咬不紧牙关
直到有一天,他开始杀鸡取卵
瓷器
瓷器碎了,不是因为脆弱
我没有拒绝瓷器,也没有拒绝你
瓷器独立,真实,却谁也救不了谁
我等待瓷器的到来
瓷器吸收了太多的伤口
我尖叫着,陷入沉默
瓷器被贱卖,偷梁换柱
我已经收藏不到高贵的瓷器
瓷器被荒漠的手,小心翼翼地端着
我爬上灰尘大厚的古玩架
瓷器碎了,不是因为过于完美
也不是因为爱情是婚姻中的瓷器
粗缯大布裹生涯
光折断了翅膀,树木成了愣头青
我回不了家,多年来
一直在树木的身体里裸睡
骨头和朽木没什么两样
阴湿的现实,让骨头上长出了耳朵
一阵风,反复吹响一个陈旧的称呼和地址
我撤下一块天空的粗缯大布
裹紧我的生涯
我从啃剩的鱼骨头里,读到了霉变的文字
毒素,比阅历更有营养
我无法停下来,身旁的座位空着
比疼痛的命运真实
像我的眼神,被家掏空
那些翻飞的鸟
那些鸟,代替落叶在青铜的视线里翻飞。
落叶紧紧地围着一只笼子,
笼子在选择一只为爱情戛然而止的鸟。
一抹光线在季节的器皿上涂漆。
那些鸟飞过,像住在器皿里的人,
悄然离世。额头上,
挂着几片葬礼上的云朵。
风撕裂着街道,风霸占了街心公园。
公园裸露着几张长条木椅,
那些鸟,曾在木椅的手臂上栖息,
啄食思念的虫子。
鸟巢是飞翔的树枝,是战后的矛钺。
立冬前后,鸟巢越来越大越沉重。
那些鸟,代替人们在天堂积攒落叶,
和落叶中的那些红色信笺。
【编辑:戢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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