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中的呢喃（组诗）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姜静玮    阅读次数：5895    发布时间：2014-11-03

山里女人

山里女人是吃洋芋吃荞子喝苞谷酒的女人

未剥掉洋芋皮舀成苦荞粑未拧开瓶盖

便嗅出土里土气嗅出泼辣

坐在火炉边和女人细嚼细品人世间的

酸甜苦辣和自己那个该死该疼的男人

山里女人喜欢将婆婆丈母娘的唠叨

精耕细作种出一串串红辣椒和苞谷棒子

然后一边背着一筐豆豆脑脑

左手提着一只鸡右手提着一只鸭背上背着一个娃

她们既仗义又宽容腾达

山里女人喜欢扳着指头细数秋冬春夏

细数三百六十五个日子

她们的男人在深圳在海南挣钱

不知要在哪个时候回家

她们自己在家里喂着一个肉墩墩的兔子

看活蹦乱跳在雪地里奔跑

她们很少跟自己的男人吵架

每当她们的男人田归商归或打工归来

她们总喜欢恨不得把自己也做成一坛甜丝丝的米酒

趁热给自己的男人舀上一碗甜言蜜语

于是便有了山里女人热辣辣的粗犷

于是便有了山里女人经久不衰的悄悄话

于是便有了山里女人在针织毛衣时在火炉边野性地咒骂自己的男人

还不够疼自己还不够爱自己的痴心话

从前

从前我们一起割草

一起观看夏天的红日和石榴

一起在磨坊里就着油灯推磨

一起在水田沟渠等待

那场不期而遇的滑雪

从前我们偎依在临终的祖父身旁

泪眼望着火盆里的火一点一点熄灭

从前我们在祖母的童话里做梦

又在祖母的坟上哭过没完

从前在一捆隔年的稻草上寻找着一粒粮食

在一个村女嫁走唢呐的冬天在房檐下抢着哑了的炮仗

从前我们走错了很多可笑的路

证明我们曾经认认真真地生活　　

从前我们总是在一片蛙声里在马路上赌赛奔跑

仿佛遍地茂盛的草

直到今天也没有割完

触电的人　

整个屋内全部是电，电火闪灭

触电的人触了电

触电的人无处逃遁

触电的人非常清醒意识到电的无情

触电的人，恐惧的死亡就在倾刻

在走向死亡的道路上

触电的人多么悲悯：

人世的末日，竟降临到头顶

触电的人怎么就要死了

要死的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回到人世当中的绝望

被电击了，拼命挣扎

一个激凌栽倒在地

慢慢等死的恐怖的惨叫

心无比地悲泣

金光乱颤的电火，就象万颗针扎

触电的人摆也摆不脱

真正体验到了，人去之前

回天乏力的悲剧

绿衣使者

绿色的邮包装満情思

绿衣使者打开邮包

就有许多双目光和手

取走封闭的外面的世界

绿衣使者至今没有转正

绿衣使者写了许多申请

把困苦寄出去

收到的却是泥牛入海

绿衣使者昩了良心

每封信收取使锄弄镰的两角钱

每张汇票拔毛千分之五

绿衣使者自己给自己发了工资

那些不愿伸进邮包的目光和期盼

成了乡里乡外的鬼门关

贫困的水淹死了呼救的声音

绿衣使者无可奈何

重新写下申请终于批复：

你继续好好地干

这个申请放下等待研究（烟酒）

母亲

母亲在煤油灯下纳的鞋底

纳得细心　纳得密密

看上去像是花了很大力气

纳鞋底的母亲直起身来

我正坐在一首古诗里

阅读慈母手中线

母亲蹒跚走进房间

手中的针和线非常显眼

我的心被刺痛了一下，又缝了起来

我在远方时时注视脚下的鞋

走路走得非常小心

深怕一脚稍有不慎

踩疼了母亲

牛

庄稼成熟了

而你被宰杀

你是一桌公款吃喝的摊派

把你的血汗榨干了

独留一张皮

蒙成一面大鼓

大喊减轻杀戮

一张牛皮

正遮盖着油嘴滑舌

随你怎样敲打

最多打出一个饱嗝

七月

七月无法熄灭我心中的火焰

太阳把金涂在荞麦上

涂在马背上

带着高原上野性的马

带着山路上孤寂的马

开始启程　开始在土地的分娩中

作最初的奔腾

我分明看到另一种血液

七月之夜燃烧的火把

七月阵痛中凋敝的鲜花

七月杯中渗入的泪滴

七月玉米林中掩映的少妇

七月嘹亮的歌喉

穿过山脉、云朵、炊烟和水域

七月的胚胎充满幻想

充满  永唱不衰的民谣

鸟

一群鸟飞落在树上

一群鸣叫挂在树枝迎风招展

鸟一只一只飞离开树

枝头留下温暖的巢

鸟飞离开树

枝头留下喧响后的寂静

被人当着果实

从树上一一摘去鸟声

鸟群飞去飞来

树就是一个驿站

曾经停泊希翼和梦想

奢香博物馆

人们不再争论

奢香的遗骨是否在这里

只是长盛不衰地传颂

水西彝家的故事

故事很美　充满豪情

从高原一直流传到京城

联合百里杜鹃　九洞天　

支嘎阿鲁湖　油杉河风景

奢香博物馆成为民族团结的象征

古驿道响起踢嗒的马蹄声

去京城的大道上

后人看见马背上英姿飒爽的

巾帼英雄

一路忧国忧民的心情

香港

在我的眼中

一九九七年的七月一日

是一道被愈合的伤口

凌辱是一种

好疼好疼的心痛

一百年前瘫痪的炮火

撕裂了我的骨肉

你就像一颗灿烂的明珠

在初秋的阳光中

再次敲开老家的门

听见思念母亲的声音

那曾经呼儿唤女的天空好凄凉

寄养婴儿的悲泣

洒在那张羞耻的条约上

无法抬起头来

当一代伟人和我们

再次包扎这道伤口

成亿束含泪的目光

紧紧拥抱失散多年的儿女

雨声中的呢喃

雨声惊碎

一粒种子

一把雨伞

迤逦在马路上

将一滴雨水盛下

将一幅笑意收藏

慌张走过

被雨淋湿的微风

吹动柳树

我想回到

故乡的一粒雨声中去

走出

走出安于现状的小屋

直至远离平庸的温馨

狠心掐断暂时的思念

走出两滴泪水和一只紧握的手

直至风吹月凉

渐渐消逝于黎明

走出一片沼泽一潭污泥

直至浅水平原出现

与其遭受虾戏虎欺

不如走出压抑和烦躁

走进沙漠或者

绿荫鸟鸣

寒风吹来，我携带一丝体温

走向从未抵达的

鸟语花香

月光　

月光很好

一朵璀璨的花绽开在苍穹

走在牛马的身后

脚步声踢踢嗒嗒　

稻穗向着轻风点头

萤火虫的闪光装饰了

最控制不住的蟋蟀的鸣叫

顺着民歌小调回家

温柔斟满酒杯

今夜的月光有50多度

仰脖一口

饮下漫山遍野的鸡鸣

雪中的故乡

一群白鸟，披着雪光

从山坡上下来

向着饮水池塘

钻透了夜风的寂静

一群白鸟，是镇守边疆的兵马

放飞一支民谣

深深的河旁

远离心爱的少女

找不到一句思念

滴在纯洁的笺上

一只被白鸟牵引的心脏

跑不出自己梦里的故乡

土地里的一块白银

被风琴的独唱擦亮

夭折的婴儿

亲人们  别为我看见人间的那四个小时难过

我走得非常坦然

我走时的痛楚，是我装给你们看的

我憎恨人世的漠不关心

我呱呱坠地

害怕权势和金钱

害怕无情无义

我要走，走到那没有争吵也没有自私

没有埋怨也没有苦恼

没有灾难也没有痛苦的天国去

我走了，留下爱与不爱的肉体

让你们的泪水忏悔

让你们的灵魂破碎

四个小时，我就看见我不能存在的理由

因为我活着，你们的同床异梦不能供我成长

因为我活着，你们没有梯子把我送上云天

因为我活着，不愿听见如鱼得水的人说

“你污蔑，你诽谤，你嫉恨

你得不到的东西。”

亲人们啊  只有选择出走

你们有的不会流泪，只有埋怨，只有指责

只对罪孽指指点点

我只是流淌着的血液中的一滴

而不是彼与此的骨肉

我走了，我对不起

那阵痛中温暖的房

我走了  灵魂飞升

肉体留下

仅供思想和感情参考

月亮

原谅那轮不能再圆的月亮

给我留下一个秘密

月亮在清凉的夜风中

走过耳鬓厮磨

喁喁细语于无水流过的桥栏

是一阵蛙鸣

几千里的孤独叩响

无法言说的缘

缺了，那轮独向你的倾诉

葵花

葵花的头颅是凡高的头颅

葵花的叶片是争斗的雄鹰

葵花向着太阳拼却最后一滴血

葵花从无人知晓的角落

雨后春笋一样地杀向天空

穿过众多的葵花

我们低下庸俗的头颅

葵花饱含风雨的脸上，写着短暂的一生

埋藏在泥沙里的金子

埋藏着

埋藏着

埋藏着

埋藏着……

金子的光芒

被泥沙的贫庸秘密地封锁

金子的光芒

找不到针眼一样大的希望

一粒金子，就是这样在暗处

璀灿不出它的光华

埋藏着

埋藏着

埋藏着……

越埋越深，越埋越亮

淘金者不经意淘出这粒金子

足以让所有的金子

失去光亮

雷声

雷声静得树叶没有一点振动

万千军马屏住脚步

人们畏怯地捂住耳朵

不敢瞻望撕天裂云的闪电

万籁俱寂

雨点犹如不动的船舧

雷声愤怒，但它不发一言

大地没有一点振动

白昼颠倒

我内心的声音猛然掀开孤独与寂寞

向茫茫旷野吼出一声

震耳欲聋的雷鸣

台灯

一只微贱的笔骑在

我和台灯的中间

千军万马嘶嘶喧喧

淌过

桌子的这条河

台灯从漫天遍野的黑夜里坐进

茫茫无际的蛙声

台灯，成了一个写作者宿命的情人

【编辑：卓礼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