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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夜女孩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贵州黔西南州 刘东亮    阅读次数:8767    发布时间:2025-11-17

 

我不知何时已经失去了自己。那是我后来经历的无数个情劫中的第一个,也是最难忘的一个。之前我不确定,可那时我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无可救药爱上了星语。那股爱情来得莫名其妙,而又汹涌至极,让我无暇他顾,只能硬着头皮闭息潜入其中,被大起大落的情绪裹挟着不辨东西。当时已经大四,其他同学东奔西跑,为未来谋一个生计,而我连毕业论文也是草草应付,只求把更多时间用来与星语厮混。

我们更加频繁地进入心遇网吧。我试着学习劲舞团,和她一起并肩跳舞,可实在不精此道,老是托她后腿,遭她嘲弄。几个回合下来,她也扫兴,我也无趣,于是退出游戏,任她自己玩。我缩在43号沙发椅中,侧身细细端详星语。她的头发剪短了,鼻梁高挺小巧,嘴唇因过分投入游戏而紧闭。腮边一缕秀发随着呼吸有节奏摇摆。那时空气污浊,空气中烟臭脚臭霉臭弥漫,但我只觉身在桃源,我傻傻自思:如能就这样看着她,一万年也会很快过去吧?

当再次看到星语上了那个警察的车,我惊得牙口大张。这是个什么样的下贱女人,明明知道做了别人的玩物,还恬不知耻,不知悔改。星语与我的联系频率再次降低。她也会回复QQ信息,但是往往只有简洁的一二字而已。不是哦,就是好。面对我的质问,她说的最多的是:原谅我。我再也约不出星语。她还存在,但从我的世界消失了。去网吧包夜的欲望也陡然降低。慢慢地,星语也不再回我信息,与她的对话框里,我这一侧盖起了高高的楼。而她那一侧始终空白。

那辆白色警车有时还会在师大附近游荡。我对它恨之入骨, 把那个车牌深深刻在脑海,无论如何不会忘记。可看向驾驶室,方向盘后并不是那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副驾驶当然也没有星语的影子。他们到哪里去了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忽有一天,星语的QQ头像化为黑白,再未亮起。我还要好多话未向她诉说,我甚至连她的真名都不知晓。我去心遇网吧驻守,想等到星语,却只有失望。网管给我一个黑色木手串,她说是44号机那个女孩托他转交于我。我问他是否有留言,他犹豫了一下,说没有,她什么也没说。她好久没来了。

我把手串托在掌心,手串吸够了人油,光滑如玉。一瞬间,我预感自己再也不会见到她。这段缘分到此为止。星月流转,时间的潮水褪去,岸上只有我身着破烂不堪的短裤独自留下。看我转身要走,网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叫住了我。他说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网吧门口有个休息区,摆了三张皮沙发,一张灰色茶几。他给我倒了一杯茶,我尝了一口,味道很香。我来这网吧三年,第一次享受那种待遇。网管说他也要离职了,这两年总看到我和星语,混熟了,心底多少有点不舍。当然,他解释道,我不是对你俩有什么感情,仅仅只是不舍,就好像看到门口的大树被砍掉,刚开始会有点不习惯一样。

我点了点头,说我我理解。其实我又何尝不是,马上就要毕业了,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自己业已习惯的生活,我也有诸多不舍,但也仅仅只是不舍罢了。我问他准备去哪里?他说自己回家乡,父母给他张罗了一房婚事。他忽然话锋一转,说起了星语。你女朋友,他说,可能没有那么简单,你要小心点。我把最后一口茶水喝干,捏扁了杯子,看着他,心里在思索他是什么意思。他继续说下去,在你之前,她早就是我们网吧常客了。不过以前她只坐43号机。你来了之后,她才改坐到了44号。之前,她也跟我们网吧几个客人谈过恋爱,我们猜的,可是那些人后来都不见了。他从裤包里摸出烟抽,递给我一根,我谢绝了,他尴尬地把烟夹在右耳上。整理了一下情绪,他重新开口:简单说,我觉得那女孩像个人贩子。你小心,不要被他拐走。我说你胡说什么呢,哪有这样的人贩子。我起身离开了,继续去43号上机,只觉得那人有病。那也是我最后一次包夜,我打开电脑,百无聊赖,玩了几局劲舞团,笨手笨脚输得一塌糊涂,自觉傻里傻气,索性下机早早离去。从此再未返回心遇网吧。

一个月后,我顺利毕业,南下深圳寻找工作。临行前,我去桥头旅馆,开了一间房,重温我和星语第一次紧挨着并肩而眠的那张小床。说来可笑,从始至终我们除了互相宽慰式的拥抱,其实并未越界。手机上突然收到一条短信,只有两个字“救我”。号码归属地不明。我莫名其妙拨打回去,听筒里传来对方已关机的忙音。肯定又是谁的恶作剧吧。无聊至极。

 

我真的没有想过,能在人海中再次见到星语。公司业务主要是做外贸,向非洲出口二手工业电机。一次我受命出差肯尼亚,在蒙巴萨街头搭乘一辆改装过的酷路泽,去往另一座内陆城市洽谈一笔大单。途中遇到大塞车,前方有武装力量火并。我心急火燎,怕误了时间。

不料操着一口粤普的司机却淡定自若,说没问题啦,安安心啦,这种事情常常发生啦,等一下就好啦,大头兵们也要恰饭啦。我心稍稍放下,四处观察,周遭本地人倒也波澜不惊,仿佛早已司空见惯。忽然看到左前方老式面包形的公交车上,脏污不堪的玻璃后有一个熟悉的女性侧影。齐刘海短发,精巧挺拔的鼻梁,紧张时习惯性抿紧的嘴唇。她穿着当地妇女常见的那种橘红搭青绿的长袍,怀抱一大包行李。我细细端详,心中狂喜,自问那是星语嘛!那怎么会是星语!那怎么会不是星语?

忽然车流松动,争前恐后向前开动。

我急忙问司机,怎么回事?我想让司机停车,可司机不仅未停,反而使劲踩下油门,大声说两边军队都去恰午饭啦,留下半小时窗口期啦,这时候不过去,可能又要等到晚上啦。只见各色车辆,皆如渡河羚群,拼命向前奔跑,刮擦了也无暇顾及,只是互爆一句粗口就继续向前。我们毕竟车小,见缝插针,很快就通过了堵塞路段,我向后看去,那辆面包型公交车早被远远甩在身后,只能看到驮满货物的臃肿车顶,而这也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之中。我和星语重逢的希望,就这样转瞬即逝。

直到现在,我还是后悔当初为什么不马上下车,去呼喊星语的名字,和她相认,与她紧紧拥抱,就像我们相遇的第一天那样。可是说什么都太迟。我就这样永远失去了我的包夜女孩。时间把她存在过的痕迹洗刷的干干净净。

有时,我甚至怀疑她是否真的存在,每当那时,我就抬起手来,看一看左手腕上的黑色手串。串携念珠的细绳已经更换了好几回,可这些楠木制作的珠子依然不露疲态,随着我的抚弄,而于时间之流的冲刷中愈加光彩耀人。直到有一天,随意翻阅一本言情杂志,看到有个作家写下这样的话:初恋像一场没有预兆的梅雨,来时浸透衣衫,去时留下满地水光,晾着晾着就蒸散了。

多年后我立在窗前看云,忽然明白,遇见那个包夜女孩,不过是生命第一次遇见自身的倒影。我们爱上的从来不是他人,而是透过另一双眼睛骤然窥见的,尚未被命名的自己。

 

 

作者简介:

刘东亮,笔名,金沧,河北人,现居贵州。曾参加山花写作训练营等。作品散见《岁月》《散文诗》《四川诗人》《关山》等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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