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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盛开的季节
信息来源:本站发布    作者:萧火杉    阅读次数:6970    发布时间:2025-09-19

暮春的风裹着南方特有的湿润,已经在我耳畔呢喃了十几个春秋。而今年,我终于回到北方的县城,鼻尖萦绕的干燥气息,竟让我恍惚间生出一种陌生感。推开窗,远处的天空湛蓝如洗,不同于南方氤氲的灰蓝,老家的天空更澄澈,像是能一眼能看到儿时的时光。燕子从窗前飞过,我忽然想起,这是又到了槐花盛开的时节吧。

记忆里的槐花,总是开得热烈而奔放。那时,家里穷,每到春天,青黄不接的日子里,槐花便是全家人、全村人的希望。还未等槐花完全绽放,村里的男女老少就扛着长长的竹竿,提着竹篮,穿梭在槐树林里。年幼的我,总是跟在母亲身后,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

村头的那片槐树林像是大自然馈赠的宝藏,槐树高大粗壮,枝干虬曲盘旋,树干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纹路,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记录着无数个春夏秋冬。高大树冠如同一把把巨大的绿伞,层层叠叠的枝叶间,藏着数不清的槐花,一串串,一堆堆,一片片,在童年的记忆里,那是一片花海。

母亲站在槐树下,身姿轻盈得如同一只灵巧的燕子。她踮起脚尖,双手紧紧抓住低垂的槐树枝,用力一拽,那缀满白色花苞的枝条便弯下了腰。我连忙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将花苞摘下,放进身旁的竹篮里。每摘下一串,指尖都会残留着淡淡的清香,那是专属于槐花的味道,清甜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仿佛是生活的缩影,既有艰辛,又有希望。

采摘槐花的过程并不轻松,槐树枝上布满了尖刺,稍不注意就会被扎得生疼。有一次,我急于采摘高处的槐花,伸手时不小心被尖刺划破了手指,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我吓得大哭起来。母亲赶忙放开手里的树枝,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她轻轻吹着我的伤口,温柔地说:“毛毛血,没事儿,咱不摘了。”说着,麻利地从树下薅一颗蒲公英,在石头捣成糊,糊到伤口上,又拽几片杨树叶裹上,用小麦叶子扎紧。可我却抽泣着说:“我想吃槐花。”母亲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又笑着说:“好,妈妈摘,你坐这里等着。”

那之后,母亲总是先把高处的槐树枝拽下来,让我在安全的地方采摘。有时候,遇到特别高的树枝,父亲也会赶来帮忙。他会搬来梯子,小心翼翼地爬上去,用竹竿将树枝打下来。父亲打树枝时很有技巧,不会把槐花全部打落,总是留一些在枝头,让它们继续绽放。我问父亲为什么不摘完?父亲说:记住,啥事儿都不能弄绝,都要留一点余地。

村里的人们在槐树林里忙碌着,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孩子们在树林间追逐嬉戏,有的捡起地上的槐花,互相抛洒,玩得不亦乐乎;有的则坐在树下,听老人们说瞎话儿。老人们有的坐在石头上,有的坐在树根上,他们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慢悠悠地说:“这槐花啊,可是救过咱们的命。”他们说起饥荒年代,靠着槐花充饥,才熬过了那些艰难的日子。

采摘回来的槐花,要经过仔细的清洗。母亲把槐花浸泡在大盆里,倒入清水,轻轻搅动,洗掉尘土。我则蹲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水中的槐花,它们像是一群白色的小精灵,在水中欢快地舞蹈。有时候,我会调皮地用手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落在母亲的脸上、身上,母亲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刮刮我的鼻子。

清洗干净后,母亲会把槐花沥干水,然后撒上适量的面粉,用手轻轻搅拌,直到每一朵槐花上都均匀地裹上面粉。这个过程,母亲做得格外认真,她说只有面裹得均匀,蒸出来的槐花口感才会好。我也会在一旁帮忙,虽然常常弄得满手满脸面粉,但心里却充满了快乐。

接下来,就是蒸槐花的时刻了。母亲将裹好面粉的槐花放进蒸笼里,盖上锅盖,然后生起火来。那时候,我们用的是土灶,烧的是柴火。我主动承担起烧火的任务,坐在灶台前,往灶里添着柴火。火苗欢快地跳跃着,将母亲的脸庞映得通红。随着炉火的燃烧,厨房里渐渐弥漫起一股淡淡的清香。

我眼巴巴地望着蒸笼,期待着美食出锅。不一会儿,蒸汽从锅盖的缝隙中冒了出来,带着槐花的香味,弥漫在整个灶火里。我深吸一口气,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被这香味填满了。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母亲说好了。她掀开锅盖,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白色的槐花在面粉的包裹下,变得蓬松柔软。母亲用筷子轻轻搅拌,让槐花更加松散,然后盛出一碗,拌上她用新蒜捣好的蒜汁,再滴上几滴自家轧的小磨香油。那金黄的蒜汁、碧绿的葱花,与洁白的槐花相互映衬,让人看了就垂涎欲滴。

我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蒸槐花放入口中。槐花的清甜、面粉的醇香、蒜汁的香辣、香油的浓郁,在舌尖上完美融合。我大口大口地吃着,仿佛永远也吃不饱。母亲坐在一旁,微笑着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眼神里满是慈爱与满足。她不时地提醒我:“慢点吃,别噎着,锅里还多着。”

有时候,我们还会用槐花包饺子。母亲把槐花剁碎,再进去韭菜、鸡蛋调成馅。包饺子时,我也会在一旁帮忙,虽然包出来的饺子奇形怪状,但母亲总是夸我包得好。煮好的饺子咬一口满满的都是槐花的清香,让人回味无穷。

这样的日子,伴随着我度过了十几个春秋。每到槐花开的季节,我都能品尝到母亲亲手做的槐花美食,那是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如今,我已经离开家乡多年,在南方的城市里打拼。虽然那里有各种各样的美食,却再也找不到那种熟悉的味道。

漫步在县城的街头,突然发现路边的小摊上摆着一筐筐新鲜的槐花,八块钱一斤,我毫不犹豫地买了十斤。把槐花捧在手中,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的时光。那洁白的槐花,在阳光下下闪烁着光芒,散发着熟悉的清香,勾起了我心中无尽的思念与回忆。我提着槐花,快步往家走去,迫不及待地想让母亲再为我蒸一次槐花,重温那记忆中的美味。

提着沉甸甸的槐花回到家,母亲闻声从厨房探出头,老花镜滑到鼻尖,头发上沾着一抹面粉,围裙上还留着揉面的痕迹。她盯着我怀里的槐花,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哎哟,槐花?搁哪儿弄来这么多?真稀罕人!”

我将槐花倒在餐桌上,整个屋子都荡漾起清香。母亲伸手抓起一把,花瓣从她布满老茧的指缝间簌簌滑落,她凑近鼻尖轻嗅,悠长的叹息:“还是老味道,和咱村东头那片林子的一模一样。”

说话间,母亲已利落地将槐花分成三堆。最鲜嫩的那部分被她拢在竹筛里,准备现蒸;稍显蔫软的平铺在餐桌上,说要阴干做茶;剩下零星的碎花则盛进和面盆,打算烙槐花饼。她佝偻着背在灶台与餐桌间来回穿梭,动作却依旧带着年轻时的利落,仿佛时光从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我跟着进了厨房,执意要帮母亲捣蒜。老式的青石蒜臼子上还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裂纹,那是父亲年轻时从河里捡回来的。新蒜在臼中与粗粝的石面碰撞,辛辣的气息逐渐升腾,呛得我眼眶发酸。母亲状递来纸巾,笑着说:“慢些捣,又没人和你抢。”记忆突然翻涌——小时候我总爱和弟弟比赛捣蒜,看谁捣的蒜泥更细腻。

蒸槐花的水在铁锅里咕嘟作响时,楼上的王阿姨突然敲门。她系着玫红色的围裙,手机端着青花瓷碗,热气裹着肉香扑面而来:“小妮子买回来的槐花,我特意蒸了些,还加了五花肉,刚出锅,给你们拿来点也尝尝鲜!”碗里的槐花裹着油亮的酱汁,肉块泛着诱人的焦糖色,和记忆里母亲做的素蒸槐花截然不同。

道谢后接过碗,我象征性地尝了一口。肉的醇厚与槐花的清甜意外和谐。可当舌尖触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时,心里却泛起一阵莫名的失落。记忆里,母亲蒸槐花从不用复杂的佐料,一撮盐、几瓣新蒜、半勺香油,简简单单的搭配,却承载着那些岁月最纯粹的温暖。

正出神时,母亲掀开蒸笼,蒸汽裹挟着槐花特有的清香瞬间弥漫整个厨房。她用筷子轻轻拨散凝结的花团。盛进碗里,洁白的槐花蓬松如云朵,蒜汁在香油的浸润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几粒翠绿的葱花点缀其上,俨然一幅水墨小品。

我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子,齿间传来槐花特有的柔韧与面粉的绵软。蒜汁的香辣恰到好处地刺激着味蕾,香油的醇香则在吞咽后于喉间久久萦绕。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老家的堂屋——斑驳的墙皮上挂着父亲亲手写的春联,八仙桌上摆着粗瓷碗,碗里盛着母亲新蒸的槐花。那时的我总爱把脸埋进碗里,大口呼吸着香气,逗得母亲直笑:“慢些吃,锅里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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